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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我人出来了,可我也活不成了啊,”陈璧幽幽叹了口?气,“没有证据,慎刑司只能放了我,但陛下不会放了我。”

“他那么宠爱淑妃娘娘,我做的事情,已经让陛下动了杀心。”

陈璧加重了语气,道:“阿姐,我入宫二十年,吃过苦头,也享过荣华,因阿姐的关照,我这大半辈子过得都是顺遂的。”

“我心里很感谢阿姐,也不觉得有遗憾。”

“可我总想?知道真相,知道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我想?清醒地死去。”

大抵是这句话触动了程雪寒,程雪寒沉默良久,最终还是道:“木念儿,是我劝她自缢的。”

程雪寒说:“她做了那样的事情,是给你,给我蒙羞,我不能让这样的人留在?宫里。”

“同旁人无关。”

“一切都是我一人而为。”

陈璧的目光平静注视着半开的隔窗,窗外寂寂,只有竹叶的阴影落在?隔窗上。

陈璧抿了抿嘴唇,问:“那懿太后娘娘的寿礼呢?”

“因何?会出那么大的事情?”

————

这些?事,都没有陈璧经手。

可到?底出了事。

陈璧此?刻询问,是因为在?慎刑司里,过去一年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被重新审问。

程雪寒叹了口?气:“慎刑司的章掌殿,还是这样谨慎。”

即便已经结案,但只要有细枝末节不妥,她就会反复审问。

正因为这份仔细,章掌殿才年纪轻轻稳坐慎刑司之首,如今看来不是没有道理的。

陈璧看起来同这两起案子毫无关联,但章掌殿还是仔细审问了。

程雪寒一贯都是沉默寡言的,许多事情,若非章掌殿审问过陈璧,陈璧绝对不会往程雪寒身上想?。

现在?被陈璧这样一问,程雪寒只是平静笑了一下。

“阿璧,你知道的,在?尚宫局我只有你,没有旁人。”

她没有认下这件事。

陈璧依旧看着窗棱,看着窗外摇曳的竹影,忽然叹了口?气。

“阿姐,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很感激你的救命之恩,要不是你,我恐怕早就已经死了。”

陈璧话语很真诚,满含感激:“咱们年岁相仿,我一直想?着,等咱们以?后白发染鬓,便一起去西郊皇庄荣养,还做好姐妹。”

程雪寒听到?她这样讲,也有些?动容。

“阿璧……”

陈璧握住了她的手:“可惜,阿璧已经没办法再?

陪着阿姐,帮你做事,与你一起白头荣养了。”

陈璧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她靠在?了程雪寒的肩膀上,声音凄凉,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到?程雪寒的衣襟上。

那么冷。

程雪寒心里一瞬有些?动摇。

这些?年的岁月时光,这些?年的相互扶持,陈璧是唯一一个一直跟在?她身边,坚定没有离开的。

无论她说什么,陈璧都会听,无论她要陈璧做什么,陈璧都会做。

她甚至不会问,为何?,为谁,会有什么结局。

陈璧就像是最忠诚的看家犬,十几年来一直忠诚于?她。

程雪寒的心再?冷,也抵挡不住二十年的陪伴。

她轻轻拍着陈璧的肩膀,难得有些?犹豫:“阿璧,要不我……”

“阿姐!”

陈璧严厉地打?断了她的话:“阿姐,慎刑司严刑拷打?,我没有供出你,几十个日夜熬着,我没有多说一句。现在?,你要让我的苦心白费吗?你要让我白死吗?”

程雪寒不说话了。

可她的心,也被陈璧搅乱了。

陈璧的眼泪渐渐停下,她娓娓道来:“现在?想?来,这一生我都不觉得虚度。”

她声音很平静,道:“去年中秋的事情,我觉得是我们做的最精彩的一件事了。”

“还是阿姐厉害,一早就看出杨思梵的心思,安排宫人挑唆她,让她最终动了念头。”

程雪寒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她想?要的太多,一定会动心的。”

陈璧问:“可是阿姐,两位皇子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至今没能查清。

程雪寒沉默良久,才回答:“我不知道。”

她倏然叹了口?气:“这宫里的许多事,我都不清楚。”

“你说,会是她吗?”

程雪寒沉默片刻,猜到?:“我也不知道。”

“若是她,因何?要这么做,要知道,最后是二皇子受了伤,大皇子反而无事。”

陈璧也沉默了,两人都不知道这件事究竟为何?。

一阵微风吹过,窗边的宫灯微微摇曳,屋中的光明越发昏暗。

“还有淑妃娘娘被鱼骨刺伤的事情,每每想?来,都觉得天衣无缝,”陈璧得意地笑了一下,“阿姐的计谋真是厉害,至今慎刑司也没有其他线索,什么都审问不出来。”

程雪寒说了第一件事,后面的话就很利落了。

她在?宫中多年,暗中做了许许多多的事情,可没有哪一件被旁人所知。

那些?算计,那些?谋划,那些?天衣无缝的手段,她其实是很自得的。

现在?被陈璧这样一夸赞,程雪寒内心深处的自得和傲慢变占据了上峰。

“可不是,”她轻笑一声,“慎刑司只盯着红香查,能查出什么线索,红香和那吴有德都是放在?前面的人,实际动手的,只有那个做汤的侍膳黄门。”

“阿璧,我一早就教导过你,只要一件事里嫌疑人有很多,永远就查不到?我们头上。”

陈璧不由又夸奖道:“这些?年跟着阿姐,我学到?许多。”

她顿了顿,又问:“之前碧云宫闹鬼,可是姐姐动的手?我瞧着那邢才人可不像是那么聪明的人,还知道做这一手。”

邢才人发疯,被行巫蛊之术,确定是陈璧动的手。

她不知道在?那之前,碧云宫的事情又是谁所为。

这一次,程雪寒非常干脆:“我也不知呢。”

她平淡道:“这宫里,想?要动手的人太多了,你看,他们就是不知鱼骨一事的真相,才会牵扯什么红香闹鬼。”

程雪寒冷冷一笑:“愚蠢。”

问到?这里,事情其实也问的差不多了,该要的答案,也都要到?了。

但陈璧还是说:“那静贵嫔呢?”

“阿姐,静贵嫔咱们可全程都没插手,她如何?会……”

程雪寒偏过头,认真看向陈璧。

“你今日的问题真的很多。”

陈璧平静被他注视,眼眸不躲不闪,她叹了口?气:“因为这些?事情,在?慎刑司的五十三日里,我被反复审问过。”

“阿姐,你不知道,慎刑司是什么滋味。”

“我不能供出阿姐,不能供出她,我每日就只能在?心里反复思索那些?事,让自己?不至于?发疯,把话都说出口?。”

“说实话,今日能被放出来,我已经知道陛下要做什么了。”

陈璧惨笑一声:“慎刑司杀不了我,总有人能杀我。”

“无论有没有证据,无论真相为何?,他们都决定放弃我,不想?再?让我苟活了。”

她抬眸,看向程雪寒,态度很诚恳。

“临死之前,我总得知道真相。”

程雪寒叹了口?气:“阿璧,陛下或许不是这样的人。”

程雪寒安慰她:“或许因为你没有招供,陛下认为你不是动手之人,直截了当把你放了。”

“不会杀了你的。”

陈璧苦笑一声:“阿姐,你自己?信吗?”

程雪寒沉默了。

陈璧靠在?她身上,忽然说起早年间的一件事。

“当年那阉人要害我,是阿姐救了我,我知道阿姐为了我做了手段,让他无声无息死在?了杂役房,再?也不能出现在?我面前。”

“我真的很感激阿姐,”陈璧道,“阿姐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比我的家人都要好。”

“当年家里其实并?没有穷到?要女儿入宫的地步,可当时我阿弟刚好去秀才家中玩耍,跟着读了几句诗,阿爹和阿娘就觉得他以?后能高中状元,为了供他读书,毫不犹豫把我送入了宫中。”

“为了攒银钱,我阿姐一直到?二十都未成婚,好不容易许了人家,还是个死了娘子的鳏夫,为的不过是那几两束脩。”

“可到?头来,那夯货也一事无成。”

陈璧说着,眼泪再?度滑落。

“所以?当时阿姐让我做那件事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就做了。”

“只有阿姐,是真心待我好,不求任何?回报的。”

程雪寒沉默着,这一次一言不发。

陈璧的眼泪落得更凶了。

“阿姐,你说,是不是因为我害死过那么幼小的孩童,换来苍天惩罚,让我活不到?四十?”

程雪寒蹙了蹙眉头:“别瞎说。”

说到?这里,她拍着陈璧的手微微一顿,好半天才道:“十几年过去了,你怎么还在?想?这件事?”

陈璧说;“在?牢房里的每一日,我听着其他人哭泣,都在?思索过往。”

陈璧叹了口?气,她说:“一切都从那一日开始,阿姐,从那时起,我们就不能回头了。”

程雪寒依旧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避重就轻地道:“你别多想?。”

“慢慢就好了,无论如何?,这几日你就踏踏实实的,明日我让人多准备些?你爱吃的膳食,送来给你甜甜嘴。”

程雪寒说着,慢慢放开了陈璧。

她站起身,来到?窗前,就着宫灯的光亮看桌上的茶壶。

茶壶很冷,里面的茶水已经冷透了。

程雪寒背对着陈璧,她垂眸看着那冷透了的紫砂茶壶,声音很低:“阿璧,茶冷了,你的茶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