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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舒宁大脑一片空白。

她什么时候把狗东西骂出来过?

那日从树上落下来的时候耿舒宁已经起了烧,还眩晕得厉害,她完全记不起来。

放在三个月前,她胆子还是上辈子的,大概会利落反驳,死不承认。

放在半个月前,她也能狠狠往自己腚上拧一把,哭出一场好戏。

而现在……不得不说,在宫里过活,着实令人成长。

回过神,她满脑子都是拔指甲、拔舌头、黥刑、辛者库甚至军妓、白绫、千刀万剐……要多血腥有多血腥。

耿舒宁现在知道,为何皇上叫陈嬷嬷一五一十将暗卫所为告诉她了。

越是知道胤禛的手段,她腿越软,不自觉就弯了膝盖,喃喃出声——

“奴婢不敢!”

胤禛再次抓住她胳膊,将人拉到自己身边坐着,声音依然猫抓老鼠一样悠闲。

“朕知道,你只有记不住事儿的时候敢。”

他脸上带笑,盯着看起来呆呆的狐狸,“你脑瓜子向来好使,公报私仇都能写出十几个条陈,朕不急,你可以慢慢想,该怎么解释。”

耿舒宁:“……”她那天发了烧,脑壳烧坏掉了啊!

怕他不肯帮自己报仇,耿舒宁几乎把佟思雅和穆颖磨镜的可行性写成了小论文,反复论证双赢的好处。

这会儿……她脑海里只有一句话反复刷屏——她刚准备开钓,就翻车了???

耿舒宁唇角和胳膊都疼得令她非常清醒。

其他时候她都有记忆,绝不会如此作死,唯一会骂狗东西的时候……也只有从树上掉下来那回了。

为今之计……耿舒宁飞快转换思路,钓暂时是钓不动了,过往小狼狗讨好自己的茶艺可以拿来试试?

她低下头,绞着葱白手指,红着眼眶哽咽,“万岁爷应该也知道,奴婢是,是个愚笨的性子。”

“奴婢不像后宫娘娘们那般讨喜,又不如女官姐姐们会伺候主子,才,才……为了吸引万岁爷注意……”

“就在心里骂朕?”胤禛歪在矮几上,淡淡打断她娇软的声音。

耿舒宁又被噎住。

这锤太凿实了,甭管什么艺都解释不通啊。

她深吸了口气,实在是没什么好法子,只能干脆利落跪地。

“舒宁错了,往后再不敢了,求皇上允准舒宁将功赎罪。”

胤禛顺着她的动作,垂眸淡淡睨着她,唇角笑意渐深,丝毫不意外她这动作,亦跟以前一样,很满意她的识相。

第一次在青玉阁外,她在窗外大胆要叫他□□焚.身被发现,干脆听他命令叫抬头抬头,叫办差办差,磕巴都不打一个。

后来被苏培盛请到青玉阁,坐下就吃,打了他还敢忽悠完他就跑。

扭脸就到太后跟前卖好,到了养心殿还不忘讨他的巧,为了出宫算盘珠子都打他脸上了。

其狡猾、冷静和伪装、识时务,让胤禛都自愧弗如。

原本胤禛以为她只是擅长藏拙。

可齐家那点子事儿,暗卫想查,拿后辈的前程钓着,家族的兴衰威胁着,耿佳舒宁舅舅舅母当年圆房用了什么姿势胤禛都能知道。

蛇床子和依兰香,寿果凤柚,花仙子拜寿,牛痘,轮椅,滑轮……她给了他太多惊喜,却始终查不到来处。

胤禛先前没往鬼神之处想,直到接到耿舒宁那封信。

大概是真病糊涂了,字里行间除了凌乱,这狐狸终于露出了马脚。

从寿康宫和慈宁宫拿到过去耿佳舒宁的字不难,她字如其人,内敛柔婉,中规中矩,略显怯懦。

可耿舒宁的字,佛经看起来倒与耿佳舒宁相似,那信里……撇捺转折中的杀意叫胤禛非常熟悉。

过去他不得不压着愤怒写字的时候就这样。

她不规矩的地方太多,性子也混账,但莫名地,胤禛总觉得她许多地方都太合自己的心意,仿佛比苏培盛还了解他的性子。

与其说算账,胤禛更想知道,她到底是哪路孤魂野鬼,竟敢压算他的性子,跑真龙天子面前来撒野。

沉默着晾了耿舒宁一会儿,胤禛才轻笑了声。

“将功赎罪?就是你先前说,想报答朕的法子?”

耿舒宁憋得心窝子疼,听到胤禛开口,稍稍松了半口气。

“是,万岁爷对舒宁的大恩大德,舒宁没齿难忘,时刻都谨记着报恩。”

胤禛惫懒地嗯了声,“地上凉,起来说。”

耿舒宁起身的时候,才觉出自己后背湿漉漉的。

今晚胤禛态度其实挺好,温柔得不像话,却比以前喜怒不定的时候更让她紧张。

她赶紧将大蒜素说了。

青霉素她实在无能为力,可大蒜素同样有抗菌消炎的作用,对大清应该很有用。

这东西还是她想吃腊八蒜炒肥肠的时候,突然记起来的。

她小时候在大山里生活,没钱买青霉素的村民,曾经有自己做过的,土法子用水溶法可以提取。

她小心翼翼将制作的法子解释了。

“奴婢小时见有人用大蒜来治疗邪风入体的伤患,具体怎么做,奴婢只看过一次,还得万岁爷叫人慢慢尝试。”

胤禛心下微动,这小狐狸果然不会叫人失望。

他略坐直身子,挑眉问:“对刀伤箭伤也有用?”

如果真有这样的东西,将来跟准噶尔打起来的时候,死的将士无疑会少很多。

耿舒宁蹙眉回忆着上辈子小时候的记忆,不太确定道:“应该有用,奴婢看到的伤患,是被镰刀伤到的。”

胤禛将歪着脑袋的小狐狸拉到身前,修长的双腿不动声色将她包围。

一坐一站,倒方便他微微抬眼就能与耿舒宁对视。

“这也是你在外家住着的时候见到的?”胤禛含笑装作不经意般问。

“朕怎么不知道,你在齐家还有机会上树下地?”

耿舒宁紧张到了极点,没发现腰上又有只大手在流连,她只能努力控制自己,保持平静无辜的模样。

“奴婢是偷偷跑出去的,小孩子淘气,哪儿敢叫大人知道呀。”

顿了下,她轻轻往后挣,声音也轻得仿佛呢喃,“好叫万岁爷知道,小孩子总能看到许多大人看不到的事情。”

“奴婢记性好,都在脑子里存着呢。”

胤禛定定看着她,看耿舒宁贝齿咬住沁着血丝的唇瓣,刺眼的红和淡淡的粉纠缠在一起,让他突然歇了继续问的心思。

不管她是哪路孤魂野鬼,只要有用,胤禛也不是非得计较不可。

他顺着她的心意松开手,站起身往外走。

直走到门口,胤禛顿住脚步,微微侧首,“耿舒宁……耿佳舒宁,下回再想睁眼说瞎话的时候,切记别抬头,你那双招子闪得朕脑仁儿疼。”

耿舒宁:“……”那下回您能早点说吗?

胤禛声音冷凝:“只要你还有用,佟氏求而不得的,甚至她求都不敢求的,朕……和额娘都会给你。”

“若你的价值配不上你那滔天的胆儿,你就算逃到天涯海角,那夜里发生的事情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说完,不等耿舒宁说话,胤禛大跨步离开了阁子,在门口掀起微冷的秋风,扑在耿舒宁脸上。

耿舒宁微微打了个寒战,这风的温度,像极了她梦里被扔去喂狼时,山里的凉意。

赵松笑着进门,“姑娘,时候不早了,奴才送您回长春仙馆?”

耿舒宁深吸了口气,露出个勉强的笑,慢吞吞跟着赵松出去,上轿。

轿帘子落下,挡住秋风,也挡住了耿舒宁轻轻吁出的香甜气息。

她知道自己暴露了,但结果比她想得要好得多。

她也知道,皇上清楚她的心思,因为她的价值,选择了放纵她折腾。

大蒜素是将功赎罪,她还要给出投名状。

作为金牌策划,她在甲方圈子里很出名,因为有她策划的活动,从来都是零失误,效果永远比预想要好。

这并不代表她不会犯错,是人都会犯错。

但在策划活动的时候,她会做最好的准备,最坏的打算。

她要求自己对于各种突发情况,不管想得到想不到,都要至少准备三个涵盖范围比较万能的预案,来解决问题。

对于会被发现自己跟原身不一样,耿舒宁早就想过了,虽然想的是可能被耿家人发现。

不过殊途同归,耿家还有个原身的兄长可能会心疼妹妹,皇上不在乎这个。

只要她足够有价值,知道的人也只会当作不知道,耿家、齐家都会如此,人的本性就是如此自私。

后背湿腻腻的冷汗,也止不住她微微的兴奋和眸子里的熠彩,她终于找到了在这个世道再拼一回的动力呢。

回到值房时,陈嬷嬷还在等着。

能叫皇上大半夜地频频召见,她已经将耿舒宁将半个主子来看待了。

“老奴在红泥炉上给姑娘煨着红糖姜汁呢,您喝上一口?”陈嬷嬷妥帖扶耿舒宁进门。

“姑娘才刚刚退烧,夜里风凉,您小心着别再冻着了。”

耿舒宁又笑出了深深的酒窝,“多谢嬷嬷,我很好。”

翻车了,又没翻彻底,还能继续踏踏实实钓,她比任何时候都要好。

*

等胤禛被伺候着躺下的时候,离上朝还剩一个多时辰,几乎是刚睡着就被叫醒了。

翌日早朝后,胤禛为了十日后的北巡,也要紧着安排好朝中的政务,一直忙过了午时还没停下。

苏培盛有些心疼主子,“爷,舒宁姑娘特地叫膳房做的酸汤饺子,还有党参猪心汤,奴才听说滋味儿着实不错,叫御膳房也做了一份儿,您多少进用些?”

胤禛听到苏培盛提起耿舒宁,从政务里抬起头来。

“又是给皇额娘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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