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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齐妃娘娘赌气没来,皇后之下便是贵妃和熹妃了。

可现在,这宫里已经没有了贵妃和齐妃,不知不觉姜恒已经走到跟当年熹妃一样的地方。

熹妃近来很有些烦闷。

她觉得自己看人度事的水准还不差,然而近来却发现,根本摸不准信妃的脉。

裕妃生辰,信妃竟先于自己之事给熹妃留下了点阴影。于是在接下来的太后寿宴上,熹妃特意早到了,并且坐在妃位之首的位子上:甭管信妃再生下孩子后,会不会越过自己,但现在还不行。

要是现在就让信妃坐在她上头,内外命妇见了,只会觉得熹妃坐不稳自己的位置。说不得会让她们所在之家族对弘历也产生一些想法。

于是这日熹妃特意早到了。

甚至有些贵人比她到的还晚,一进门见主位处已有人坐了,还吓了一跳连忙上来行礼,纳罕为什么熹妃娘娘到的这么早。

而熹妃自己也在纳罕:信妃人呢?

熹妃这特意早来,结果干坐了小半个时辰,才见信妃卡着往常的点儿过来,然后笑吟吟坐在了往日的座次上,还跟她打招呼。

熹妃:……

她心内安慰自己:也不算白来,起码安稳啊。

而且可见大场面上,信妃是不敢造次的。

她刚安心没多久,然而转头在皇后的生辰宴上,信妃又送上了压过她一等的贵重礼物——简直给熹妃搞蒙了。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总之信妃这一会儿如常,一会儿出其不意压她一下的举动,给熹妃弄得不上不下,心里很是难受。

每天都在琢磨,也都在担心:信妃今儿会不会又出其不意给她出什么难题?

熹妃在百般生疑,姜恒却已经暂时从这件事里撇开心思,专注于石墨笔。

石墨芯儿并不如何难炼,到了五月底,造办处已经进了大批石墨笔,负责做进一步的加工,做些在石墨笔杆外头雕刻花纹的细活。

姜恒拿到第一盒的时候,抽开一看,第一反应就是:这铅笔一定很贵。

只见上头雕刻虽浅,但栩栩如生,还用金粉勾了边,恨不得把一支铅笔雕出核舟记的感觉来。

来送石墨笔的是造办处陈总管。

很快他就庆幸,还好自己亲自过来了。

只见信妃娘娘拿起这石墨笔,搁在桌上,见它滴溜溜滚动,就问道:“陈总管,你那里若有还未雕刻的石墨笔,就先不上刻刀,倒是给我改个样子来。”

陈总管忙点头哈腰:“娘娘只管说。”

姜恒就道:“如今外头包着的木柄都是圆形的,太容易滚下桌子了。这石墨笔的芯儿又脆,一摔就断了。如今你且将外头的木柄削成六棱形的再拿回来。”

陈总管立刻回去照办,然后又送了一盒来,姜恒捏在手里觉得不舒服,造办处又改了几回,才做出握着舒服又不容易滚落的石墨笔。

陈总管喜滋滋送了养心殿去。

果然皇上见了也觉得很不错,过来看她时,就道:“这石墨笔是方便,但搁下就易找不见,一转头就不知滚到哪里去了。朕案上的折子多,器物也多,真是光找笔就找不过来,如今改成棱边到好,果然是你心思奇巧。”

又笑道:“十三弟如今才离不开这石墨笔,他们户部对账,原本错一点都要重新誊录,现在却可先做稿子,最后一总把表描出来。”

“用十三弟的话说,就是有些费馒头。”如今军机处等安排了石墨笔的办公衙门,都放着一盘杂面馒头,供人掰馒头擦石墨用。

皇上说完后,见姜恒手里还拿着一本西洋书,就关切问道:“近来精神如何?”

姜恒笑道:“这两日还好。”

这次怀孕跟之前有敏敏真是感受截然不同,这次是周期性的疲倦,仿佛每隔一段时间,这孩子就在肚子里思考人生大事一样,占用了她很多内存,她就要睡上两天。

说着姜恒还把手里的书扬起来给皇上看,只见书封上画着一只雪白的帆船:“况且臣妾看的是一本《海上旅行故事集》,并不是什么费脑子的东西。”

皇上坐过来,他是不怎么认得拉丁文的,直接问道:“这里头讲的什么?”

姜恒就大约给皇上讲了讲: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是不假,但当时欧洲许多人并不觉得南美洲是新大陆,只觉得哥伦布是航行晕了头,去到了印度或者是真倭。

倒是这本书的作者,自行组织船队航行,不但支持哥伦布的论点,还做出了进一步的证据,出了这本故事集。这也算是这二百年来,欧洲最畅销的书籍之一了,已经反复印了许多版,其后人甚至根据他的旅行笔记,画了许多插图出来。

姜恒翻到一页,给皇上看插图。

皇上一打眼只道:“他们也玩蹴鞠?”

姜恒摇头:“应当不是蹴鞠,据这书里写着,当地的百姓喜欢玩一种能够弹起来的球。说是用当地一种特殊的树木流出的胶状物做的。”

她托着腮笑眯眯道:“端午的时候额娘带着嫂子们来瞧我,我就跟二嫂说了,二哥既然要去安南,也给我寻一寻,有没有这样的弹球。敏敏如今都不爱玩绣球了。绣球只能滚来滚去的。要是有这书里那种能拍能弹的球就好了。”

皇上颔首:“嗯,让他寻寻看。”皇上小时候,也是跟兄弟们抢过蹴鞠的,想起来也是兄弟间难得快活无拘的时候。

且说过了端午,姜圆就接到圣旨,要往安南去。

因九爷前些日子于安南上了一封折子,两地边境贸易之事做的差不多了,只剩个收尾,请皇上派个钦差来点验一下,顺便将他换回去。

他有点迫不及待想回去了。

听说那边外事衙门热闹的很,法兰西跟英吉利人都动起手来了,九爷甚为遗憾自己没在现场围观。

过后又接连收到姜圆的请示信,收到法兰西开始卖英吉利的消息,及至收到第一批石墨笔试用品后,九爷实在坐不住了。

他想要回外事衙门去。

八爷一向最了解这个弟弟,见他拿到石墨笔后发急,就主动笑道:“这里的事儿差不多了,你也该回京了。”

九爷回神,又犹豫起来:“八哥,我一回京只怕几年内咱们兄弟又不得见了……要不我还是多待一会儿,多帮帮你。”

八爷摇头:“你又糊涂了。我就怕你忘了正事,这才特意要催你赶紧上折子请求回京的:折子一来一去,一两个月总是要有的,再加上你启程回去耽搁在路上的时间——你可别忘了,十月里就是皇上的四十岁整生辰,宫里必是大办这回万寿节的。”

“皇上许你办外事衙门,就是不计前嫌的重用,皇上宽一步,你要敬三步才是。这次万寿节你便是日夜兼程,也得赶回去在正日子里给皇上请安!”八爷严肃道:“再不可说什么为了帮我,就想多盘桓几月的话。”

八爷算算日期:“想来十二弟和弘时那里,也已经要递折子请求回京了。你也不要晚了,显得不恭敬。”

还有一事八爷没跟九爷说透:他们兄弟当年总是给皇上使过绊子,也对着呛过的,这会子只他们两个人在安南料理诸事不够妥当。还是要先行表态,把事情做的差不多后,让皇上派自己手下官员来验收这边境贸易之事。

八爷为人透彻,真想要搞好的人际关系,就会不遗余力去做到对方心坎上。

这一回万寿节,皇上想必还不会让他回去。

只盼着以后自己真做出些令皇上心悦的佳绩,再加上时间淡化去往年的恩怨,能够回京探望母妃,再看看日益长大的弘旺……

八爷想到记挂的额娘和儿子,不免关心来接替九弟的京城官员是谁。能被皇上派到安南来的,必是心腹,八爷要提前预备着应答,总不能得罪了‘钦差大臣’,让他回去参自己一本。

而九爷在收到确切消息后,就兴冲冲来找八爷:“八哥可以放心了,皇上这回派过来的,是我们外事衙门的人,肃毅伯府的老二姜圆。”

八爷脑中自有一张人际关系图,很快就道:“宫里那位信妃的兄长?”

九爷点头:“肃毅伯府的人都还不错,起码不是那种有里有三根鸡毛就拿着当令箭的浮躁人,也不是那等一有空子就钻营着只想把旁人挤了去的人——我离京之后,基本就是肃毅伯府照管着外事衙门,凡有大事,那姜圆都会先千里迢迢送信与我。”

廉亲王夫妇两人是一起到了安南的,对京中消息知道的就不多。

但九福晋却一直留在京城,九爷知道的京中事就多,此时便与廉亲王道:“宫内信妃娘娘的身孕,算着差不多就是十月里生,四十岁的万寿若是得个皇子,自是大喜,皇上又一向喜欢四公主,偏生前头还有三个大了的阿哥……若这回真是个皇子,那咱们这位皇兄的储君之位,将来也有的热闹了。”

八爷立刻捶了他一下:“你可不许掺和!”

九爷连连叫屈:“我就是这么一说,如何敢掺和呢!八哥抬举我了,我连咱们亲阿玛都看不明白,当年都从未奢想过跟皇位有点什么关系,何况是现在?皇上的脾气我也终于摸着了几分,看在兄弟情面上,他已是难得宽宏,给了咱们第二次机会了。哪里还敢再戳一回老虎的眼睛,再去掺和储君事和他的家务事!”连连保证自己方才只是口无遮拦。

廉亲王听他说的明白恳切,这才放心些。

及至姜圆到了安南地界,已经是八月了,只用了两天时间交接,廉亲王便催着九弟赶紧上路,切不可晚于万寿节回京,最好也不要压着时间底线回去,这种事赶早不赶晚的。

皇上的万寿是十月底,九爷埋头赶路,十月初就赶回了京城。

进了京,连府上都不及回去,就立刻进宫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