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再会(上)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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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摇头:“病多少也有点,但不过是热郁于心外感风寒的症候而已,闹到寻死觅活的样子却是故意怄人了。”
“本宫去了,是好话也说了,歹话也尽了。”好话便是忽悠年嫔,你那件错漏也过了好几年了,今年前朝喜庆,正该趁着皇上欢喜,好生改造做人,说不定皇上心情一好就把你放出去了,何必又折腾起来。
歹话则是暗戳戳威胁年嫔道:外头还有不少年家活着的族人,你觉得在这儿圆明园僻静处熬不住,折腾个死去活来也不要紧,但须得想想,你在外头的族人还想活着。
可以说是软硬兼施连哄带骗了。
姜恒好奇道:“年嫔反应如何呢?”
皇后娘娘叹口气:“她起初只不说话,后来倒是说了一句话‘要我好好吃药混过这场病去也行……’”
姜恒于倾听中忽然有一种极不好的预感,果然皇后娘娘也有点为难加不好意思:“她非得见你一面,才肯罢休。”
姜恒:……感慨了两日皇后倒霉,原来倒霉蛋儿竟是我自己。
其实年氏原话是:“皇后娘娘不必多费口舌,咱们是相处了多年的人,谁不知道谁,我现下偏要见正做着贵妃的那一个!与她说些‘心里话’才肯气平,才肯让太医治病!娘娘若不肯应我,便叫内务府准备棺椁吧!”
“我也知道我死了才趁你的心,但皇后娘娘,你敢叫我现在死吗?你敢叫我死在皇上最欢喜的这个万寿节吗?咱们那位万岁爷,眼里不揉沙子,越是喜事越要处处圆满,非添了这么个漏处……你说他回来后,若是听闻我忽然暴毙死了会作何感想,外人又会如何议论你这个皇后?”
真是最了解的人是敌人,皇后的隐痛死穴叫年氏掐的死死的。她确实接受不了这回万寿节,前朝圆满盛大,皇上在史册上留一帝王功绩的时候,自己管辖的后宫出这么大的错漏。
年氏这种就要拿捏你的语气和态度,给皇后气的要命,真想当场就叫人抬了棺来,亲手给年氏推进去砸上棺钉算完。
姜恒观皇后脸都有些发紫就知道皇后娘娘这回多恼火。
于是她起身,带着点笑道:“年嫔既这样想念臣妾,那我走一趟安慰开解她就是了。娘娘可别气坏了身子,接下来可忙得很,都得娘娘主持大局。”
听这一句话,皇后就觉得:看看,人比人得死,都做贵妃,怎么差距就这么多,人家现任贵妃怎么说话就这么好听!
皇后一边松口气,一边带了些不好意思:这事儿原是太后交给自己办的,现在却还得让贵妃去走一趟——只看年氏对自己都好一阵刻薄戳心,就知道年氏有恃无恐,以她对姜恒的痛恨,她去了还不知要受年嫔什么样的言语攻击。
皇后就觉得真是委屈了姜恒了。
也更怕年氏疯了做出什么暴起伤人之事,于是嘱咐姜恒:“多带宫人过去……皇上留在九州清晏的副总管太监焦进,叫他陪你一并去。”
姜恒笑道:“好嘞,娘娘放心就是,臣妾肯定带上绝对防御,不会单刀赴会的。”
皇后都被姜恒逗笑了:“说书女先儿都没有你辞藻活泼,既如此就去吧,若是安抚住年氏,本宫回头单独置下酒席请你。”
姜恒看皇后脸色好些了,这才告辞出同乐院。
一出门秋雪脸就变了,急的跟刚才皇后似的,红的发紫:“娘娘,这可是个烫手山芋!皇后娘娘去恩威并施都不中用,您去了,如何安抚的住年氏?难道忍辱负重叫她羞辱一顿让她平气?”
姜恒点头:“她或许一开始就打的这个主意。”几年过去了,年氏越发觉得皇上将她放出去的希望渺然,让她在这圆明园僻静处养老的可能性愈大。
若一直这样下去,年氏生怕自己此生都没有机会再见那个可恶的,害得她失了贵妃位的瓜尔佳氏。
在年氏心里,若无姜恒当年生辰宴上的不敬,她不会一时气恼上头做出那给皇上灌酒送人的错事来,甚至要没有这个人,年氏觉得自己还会是贵妃,家里还会是赫赫扬扬的一等公府。
毕竟人要是一直后悔,痛恨自己的过失实在太过痛苦,找个人怨恨,就会轻松许多。
这是再好不过的机会,年氏就赌皇上一离京,没人敢叫她‘暴毙’,不趁现在最后痛快羞辱一回故敌,还等什么?
对年氏来说,刻薄一顿皇后都属于开胃菜了,正菜在后头呢。
姜恒几乎都能想到,年氏此刻必在腹内千锤百炼打腹稿,就等着自己过去。
“其实也好。”姜恒转头对秋雪笑:“我也有些遗憾,跟曾经的年贵妃除了生辰宴上那回,也没什么机会交流。”
那回两个人的位份还差的太大,并不对等。贵妃恼了下了逐客令,姜恒怕吃眼前亏,只得赶紧跑路了。
这回倒是不用急着撤退。
大家可以好好敞开来说话了。
姜恒回到坦坦荡荡馆后就命秋雪亲自去请人。
于嬷嬷见秋雪紧张地绷着脸儿就出去了,不免有些疑惑是什么事。
倒是姜恒把这事扔到一边去,先管自家事:“秋霜,给六阿哥启蒙师傅准备的拜师礼单拿来我瞧瞧。”
皇上临行前就说起,这回六阿哥生辰,他虽不在园中,但已经给儿子准备了一份生辰礼。
“朕知道你叫六阿哥缠的没法,于是给他请了一位好的启蒙师傅,等十月就到这圆明园附近的别苑来住了。”
从皇上的一个‘请’字,姜恒就知道,这位启蒙师傅必不是从翰林院随手挑了来叫皇子识字的年轻翰林。
于是姜恒在这礼上就很斟酌,备了好几份,只等着那位神秘师傅报道,她好按照对方身份将拜师礼送上。
她刚看完礼单子,秋雪已经跑了两处将姜恒路上说起的人都请来了。
饶是于嬷嬷的眼界,见了姜恒请来的四位,都不免呆了,忍不住问道:“娘娘这是要做什么去??”
姜恒请来的四位分别是养心殿副总管焦进,圆明园九州清晏副总管刘二奇,慎刑司苏嬷嬷,还带着如今负责圆明园的副主事之一引桥。
这么个豪华阵容,让于嬷嬷惊讶极了。
姜恒笑着对于嬷嬷解释道:“您放心,没什么大事,我只是奉皇后娘娘之命,去开解安慰生病的年嫔。”
于嬷嬷:……您确定不是要去偷偷做掉年嫔吗?
来的四人,都算宫人中位高权重耳聪目明的。宫里的新鲜事,有些嫔妃小主不知道,他们几人却一定了然。也知道年嫔忽然‘病了’的消息和内幕,这会子被贵妃娘娘召了来,就都躬身等着吩咐。
姜恒笑眯眯道:“也不需要几位做什么,不过是我去劝年嫔,几位陪同做个眼睛就好。”
湖山在望馆中,熹妃与于嬷嬷一样惊讶:“贵妃请了御前的人不算,竟还请了慎刑司?”
她低头想了一会儿,然后叫冬青拿银子:“去太医院,找素日相厚的董太医,让他帮忙抄录年嫔这几日的脉案与药方来。”又添了一句:“并年嫔这两年的平安脉最好也抄了来。”
冬青答应着去了。
姜恒来到清厦堂。
如今圆明园扩建不少,福海已不是最西边了,年嫔和齐妃就继续向西搬迁,年嫔住了一弯湖水环绕的清厦堂,齐妃住在前头的庄严堂。
其地与原本的圆明园的主园区更远,远到连姜恒这样喜欢走路的人,都不得不用步辇。
一路行来,越往西秋景却凄凉,不比皇上所在的九州清晏附近,各处都摆着许多明灿菊花。
然而到了清厦堂院中,却连凄凉秋景都没了,整个院落光秃秃的,看不到一点草木花卉。
屋内迎出来的小宫女,抖得跟筛子似的:“给贵,贵妃娘娘请安,年嫔娘娘身子不适,不能出来迎,迎接。”
姜恒看着小宫女都要吓死了,就摆手道:“我是来探病的,年嫔病的厉害自然不用出来。”又好奇问道:“这清厦堂院中原本的树呢?”
圆明园内庭院不可能建起时就光秃秃的,别说草木园景,连桌椅帘幔都早是一处处合式配就的。
小宫女抖得轻了些:看起来贵妃娘娘没有生气,不似晨起皇后娘娘过来时,听说年嫔不出来迎就动了怒。
此时连忙回道:“年嫔娘娘道花木可厌,就叫全拔了去。”
秋雪在后面就要竖眉毛,宫里都知道永和宫有个出了名的小花园,年嫔这里就拔的光秃秃的,口口声声花木可厌,这……
姜恒倒无所谓,反正年氏拔的是自己的,又不是永和宫的。
于是举步进去。
屋内有些暗,但众人还是第一眼就看清了里头古怪的布置。
只见清厦堂正殿内的桌椅都被推到了墙角处。屋里正中只摆着许多个绣架,上头绷着各色鲜亮的绸缎。
年嫔手里正拿了把与自己纤瘦体型不太符的大型裁布剪,面无表情按着顺序往前走,“刺啦”“刺啦”一匹匹暴力剪缎子。
裂帛发出刺耳的声音。
姜恒忽然就知道,刚才那小宫女为什么吓成这样了。
这场景看起来,着实有点阴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