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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恒:我错了。

好在他年纪还小,姜恒用炭炉可烘热栗子哄过了。

在陪着六阿哥又走了一趟月坛云居和同乐院,各送了一份栗子后,姜恒这漫长的一天才算是过去。

太后和皇后娘娘收到这样罕见的简薄之礼,却都很喜欢。

尤其是皇后,还处在今日抓贵妃顶缸的不好意思中,对六阿哥就格外和悦,收下栗子后,还给了他一方刚得的上好砚台。

又道:“等六阿哥去念书时,皇额娘再给你送一整套文房四宝。”

几日后,姜恒完成了太后布置的命名作业,拿着十个备用小名儿来请太后选。

太后戴上花镜边看边时不时问这些字儿里的意头。

最后入围决赛圈的两个,正是姜恒最喜欢的两个:卷耳和苽米。

太后拿着比较:“卷耳草哀家知道,《诗经》里都有写过的。漫山遍野都开小花很好养活,这意头很好。且听你说,还是味药材,最难得是贫苦人家也用得起。”姜恒也是问了太医院才知道,卷耳不但能治风寒还能治外伤,又随手可得,是乡野中最常用的大自然的馈赠药草之一。

要是太后选这个卷耳,她就会管儿子叫阿卷或是卷宝,属于自己才知道的密语。

至于苽,则是一种极顽强的水生植物,其结出的苽米在大灾之年可用来当灾米,代替米面果腹,活人无数。

太后左右为难起来。

卷耳是一种药草,这让太后想起来,良医如良将,似乎隐喻的是将。且卷耳极少用作主药,常作为辅佐药材,更让人想起臣子来。但苽米却是从前各朝用来赈灾救济万民的急用粮,救济万民却让人想起君王来。

这只是一个小名,或许是她想太多,但太后此时却就是下不了决心拿主意。

太后决定依照自己的直觉,把这两个名字送给皇上去,让皇上来选。

于是,六阿哥仍旧是没有小名儿的度过了生日。

雍正八年十月二日,六阿哥吃过一碗长寿面,正式迈过了三周岁。

给小皇子送礼是宫内宫外最轻松的:年纪小的孩子以惜福为重,决不能送重,宫外只送一盘子寿桃,成捆的寿面即可。宗亲命妇们可再加一套衣裳鞋袜,但这衣裳也不能镶金嵌玉,不许华贵,很好预备。

唯一格格不入的礼物,来自于怡亲王府,是一本怡亲王手抄的《千字文》。

姜恒:……虽然我努力不想歪,但这看起来还是像在内涵我。

次日十三福晋进宫给太后请安,还特意跟姜恒解释了这件事,无奈笑道:“给六阿哥的礼,是我早就一一配好的,偏生王爷忽然塞进来一本书,说是当日答应了六阿哥的,不好失约于孩子。”

十三福晋是无语了,继续委婉跟姜恒道:原是当日十三爷教六阿哥写字的时候,六阿哥很喜欢十三叔的字,想要一本十三叔手写的《千字文》,十三爷向来喜欢孩子,更喜欢皇兄的孩子,对皇子们都是有求必应屋似的好叔叔,立刻就答应了。

倒叫送礼的十三福晋无语:那是皇上的儿子啊!对着你的字练去算什么事儿!

姜恒只好跟十三福晋彼此尴尬对笑。

十三福晋为了缓解尴尬忙说道:“不过王爷坚称,六阿哥的字必不会随着他的去,等师傅到了就好了。”

姜恒越发好奇了:“真不知皇上请了哪路学士来教六阿哥,十三爷竟也这样看好。”

师傅到的很及时。

十月三日,六阿哥生日后的一天,坦坦荡荡馆就收到了崔进送来的名帖。

起初姜恒看到伊尔根觉罗氏还没有反应过来是哪一位,但当打开看到汉名的时候,却立刻惊了。

顾八代!

居然是他!

姜恒知道徐元梦当过四爷的老师,但那位之所以半路教完了太子,又去当四爷的师傅,是有缘故的。

因四爷最初的师傅,正是这位顾八代。

师徒感情极好。

众所周知,皇上年轻时候曾被康熙爷评为‘喜怒不定’之人,说白了就是比较直性子,这正跟顾八代的脾气合着。这位顾老师,也曾经被翰林院的老学究们半贬半褒说他颇有‘江湖侠气’。

但康熙爷期许的皇子并不是这样的。他早些年是慈父,看儿子们都是不会有错的,全是别人教坏了自己儿子,于是‘咔嚓’把顾老师给解雇了,甚至不许他继续做官,直接遣返回吉林老家,算是面板全面清空。

这位顾老师又是个两袖清风的人物,当过皇子的老师也没啥钱,据说很过了不少年艰难日子,甚至一度有些病的不好了。但在顾老师生病之际,天降大喜,不,大丧,先帝爷驾崩了。

他当年的学生四皇子胤禛登基了!

顾老师的病,多半是郁郁不得志导致的,当今一登基,他病立刻见好。而皇上登基后也没忘了这位老师,很快命人下旨复用老师,带着圣旨的官员还没走到吉林呢,老爷子都从床上起来了,接旨的时候都不用人扶,自己走出去接的。

回京后,老爷子就一直在国子监教书。

直到去岁才因年迈上书致仕,皇上亲赐了两处宅院(京城一座,圆明园附近一座)给老师养老。

这位来头太大,固然令姜恒诧异。

但让她根本没想到会是这位出山的原因还是年龄——这位顾老师去岁刚过了七十大寿啊!他可是亲眼看着先帝爷擒鳌拜平三藩的人,可以说是大清半本活历史书了。

别说人生七十古来稀的年代,就算在现代,就算在退休年龄延迟的内卷时代,七十也不该是工作年龄了。

皇上,您这是视劳动法如无物啊……

姜恒原本想的是让儿子将来卷老师,现在觉得不得不嘱咐儿子一下,尊老,尊老是第一位的,别给老先生压力好嘛?可以再等两年,你到了上书房,去卷年轻的翰林学士。

然而六阿哥并不知道额娘的内心感受,他在听说自己的师傅是阿玛当年的师傅时,高兴的在屋里跑了好几圈,然后收拾了一天的文房四宝,不知道的以为他要直接搬到书房里去住再不回来了。

实则皇上为怕揠苗助长(没错,三岁开学的皇宫居然也考虑过揠苗的问题),虽给儿子立了小书房,但只许他晌午念一个时辰,下午念半个时辰,免得太早用心过甚伤了身体。

姜恒看着转的自己眼晕的儿子,再想想七十一岁高龄的顾八代老师,只能相信,皇上的老师必不是什么凡俗人物,能够收了小儿子。

姜恒在被儿子的师傅惊讶到时,木兰围场上,也有人在震惊着。

胜军班师回朝,也是提前算了黄道吉日,众将领才到达木兰围场。晨起先拜见皇上,再献上俘虏。因是于围场会见蒙古王公,彼此少不得再友好寒暄一二。

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了。

皇上并没来得及跟几年未见的亲弟弟说多少体己话,只来得及用力拍着他的肩膀,让他下晌先回去好生歇一觉:“今夜朕为你们摆庆功酒!”

而下午,皇上则收到了宫里的家书,开始认真选儿子的乳名。

皇额娘拿不定主意,他又何尝不是?

于是索性把女儿抱了来让她选。

敏敏看了一会儿:“选这个瓜米,弟弟喜欢瓜。”

皇上莞尔:“敏敏,这个字儿念苽。”皇上又写了孤单的孤给女儿:“这两个字都念‘孤’,可见有瓜的字儿不一定念瓜对不对。”

皇上边教女儿不要念一半字,边觉得自己给儿子请回自家师傅启蒙没错:贵妃生活中是不溺爱孩子,但这教育上却不然。只肯先教孩子常用字,并不按照圣贤书来教,也不赶进度,每天只教几个字就催着孩子去玩——女儿就这样跟着她杂学旁收快快乐乐的很好,但儿子还是自己来教吧。

正说着,苏培盛来回十四爷求见。

皇上想着,十四弟必然也有许多话想跟自己说,这才午觉都睡不着。

皇上见他顶大梁这一回,整个人都成熟绷了许多,倒是有些怀念他当年活泼跳脱的样子,于是突发奇想,对女儿道:“敏敏,你从帐子后头回去,换上皇阿玛新给你做的皇子衣裳,回来骗一骗你十四叔。”

敏敏笑嘻嘻跑了:“好,我不说我是公主,叫十四叔纳闷去!”

而御帐里,十四爷单独跟皇上倾心吐胆诉过别情,这才告退。

才出门不远,就见皇帐范围内,站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细声细气叫他:“十四叔。”

十四爷纳闷站住脚:他虽然在战场上,但于京中事不是不知。且皇上的儿子那么少,也绝不会记错。

已有的三位阿哥,十四爷是早就熟知的。而这几年,皇兄只添了一位六阿哥,算日子,可是刚三岁。

于是十四爷惊了:那眼前这个穿皇子常服,而且长得跟皇兄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五六岁男孩儿是哪儿冒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