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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下人送来后,刘子岳仔细翻看了一遍,可惜档案上没记载他妻儿的资料。

幸存的女子中也没识得储夫人的。

刘子岳只好自己观察。

他站在偏厅的视线盲角,看到一个瘦弱的美妇人,三十几岁的模样,长得弱柳扶风的样子,仿佛风一刮就会将其带走,但她坐在椅子上的腰挺得直直的,两手交错放在膝盖上。那双手白皙干净,但手指上增添了细细的伤疤和薄茧,从伤疤的痕迹来看,应是最近几个月才受的伤。

从这便可以看出,这妇人出身应不错,假冒储夫人的概率低了许多。

她身侧站着个十几岁却梳着妇人头的少女,少女眼神灰暗木讷,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两人的面容有些相似,一看就知道有血缘关系。

刘子岳手里捏着储雷的档案,大步踏入偏厅中。

那妇人连忙站了起来,看向脚步声的方向,待看到刘子岳年轻的模样,有些讶异,但很快又反应了过来,躬身行礼:“妾见过大人。”

刘子岳走到上首的位置,轻轻抬了抬手:“储夫人不必多礼,请坐。”

妇人轻轻坐了回去,抬头感激地看着刘子岳:“多谢大人救妾等于水火之中。”

刘子岳其实不想揭她们的伤疤,想也知道,这些柔弱漂亮的女子落入魏达他们这些乌合之众手中,能有什么好下场。

他直接略过这一茬不提,说道:“储夫人,储大人的尸骨我们没寻到,只能在乱葬岗建一座大坟,将所有遭此劫难的受害者葬于此,若储夫人想去祭奠,我可派人护送夫人前去。”

提起亡夫,储夫人的眼泪一下子滚了出来,但她很快又抿了回去,行了一礼道:“多谢大人让亡夫能够安息。”

刘子岳不知道怎么安慰她,直接切入正题道:“储大人是为保护封州而牺牲,黄统领已经向朝廷禀明了此事,想必朝廷的封赏过阵子就会下达。我刚看过卷宗,储大人籍贯在扬州,夫人稍作休息两日,我派人护送你们回扬州。”

这个安排是最妥当的,储夫人在封州失去了丈夫和儿子,实在没必要留在封州这个伤心之地。而且回到扬州后,山高水远的,她们在这里噩梦般的遭遇也没人知道,也就不用承受他人异样的目光。

储夫人连忙站了起来福身道:“多谢大人,妾感激不尽。妾今日前来,还想向大人讨个人情。”

“夫人请讲。”刘子岳温和地看着她。

储夫人苦笑着说:“妾等已是……不洁之身,无颜面见世人。妾打算回了扬州,给亡夫送葬之后,便带着小女去尼姑庵修行。跟妾身一样的妇人也有此打算,只是封州地小,仅有一座十来人的小庵,容不下这么多的女子,恳请大人能够批一块地,建座尼姑庵,容纳她们。”

刘子岳拧起了眉:“这是她们所有人的想法吗?”

储夫人苦笑了一下:“大多数人都是这么想的,不去尼姑庵她们又能去哪儿呢?”

家已经被毁了,丈夫儿子都已丧命,说不定娘家也遇难了,一无所有。大家一块儿出家为尼,还有个照应。

但刘子岳不这么认为,佛门清净地未必清净,旁的不提,这么几百人每天的吃食谁提供?肯定是没那么多的香客捐赠香油钱的。

“这可未必。”刘子岳道,“衙门已经清点魏达等人抢劫去的财物,等理清楚之后,会物归原主,诸位的房子、田产、铺子也可物归原主。”

储夫人惊喜极了,连忙跪在地上磕头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刘子岳摆摆手:“夫人起来吧,一会儿我派两个书吏与你前去,你组织一下,让这些女子登记一下家里的大致财物,尤其是值钱的东西,回头衙门会核对,证实是她们的后,会一一物归原主。此外,若家中无男丁幸存的,官府可给立女户,招赘上门,以延续其香火。”

储夫人实在是太意外了,拉着身边的女儿就跪下冲刘子岳磕头:“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妾身与小女能否不回扬州,留在封州?”

即便她们不说,回到扬州,家乡人对她们俩的猜测也会颇多。

她便罢了,已经一把年纪了,可女儿呢?才十几岁,就要陪她遁入空门,一辈子青灯古佛吗?储夫人实不忍心,如今有了另一个选择,她决定留下。

刘子岳并不在意多留一对母女,他说:“此事当然是以夫人的意愿为主,官府一视同仁。”

“谢谢,谢谢大人。”储夫人拉住女儿不住地道谢。她从这个年轻的官员身上,没有看到任何的歧视和不喜。

最重要的是,官府归还她们财物,同意她们立女户,以后她们重新拥有了家产,也能关起门来过日子。等时日一长,儿子长大了,就能顶立门户,再也不怕被外人欺负了。

只是这些事他都能做主,一口答应,莫非是新上任的封州知府?

不,朝廷安排的官员应该来不了这么快。

那他的身份是?

储夫人猜不透,但这终归是对她们这群可怜人抱着善意的官员,这对她们而言就是最好的。

她将这个好消息带回去告诉了大家,所有女子都抱头痛哭起来。

哭过之后,她们听说要斩魏达,想亲自去看。

就是这个恶人,害了她们的一生,害死了她们的至亲。

对于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刘子岳自是没不答应的道理。他让人将这些人带去了菜市口旁边的一座茶楼上,让她们在二楼亲眼目睹魏达等人的下场。

午时整,艳阳高照,晴空朗朗,万里无云,是个极好的天气,也是一天中阳气最盛的时候。

鲍全出面主持了这场审判大会。

因为人数太多,这次当众斩首行刑的只有一百一十九人,这些人都是红莲军中的头目或罪大恶极的教徒,每个人身上都背着罄竹难书的罪行。

鲍全声若洪钟,一一公布其罪行。

围观的百姓中,有些受害者或是受害者的亲属好友,看这些恶贼伏法,既痛快又难过,抓起石子就往他们身上丢:“打死这些恶贼,打死这些畜生……”

随着一个青年书生的疾呼,无数担惊受怕了两月的百姓跟着痛呼,声音震天动地。

茶楼上,储夫人看着这一幕,用帕子捂住嘴,伤心痛苦:“夫君,大郎、二郎,你们看到了吗?魏达那贼子要被斩首了,你们的仇报了……”

其他的女子跟着伤心又痛快地哭了起来,似乎在宣泄这段炼狱般日子中的所有难过与仇恨。

魏达双手缚在背后,押送到刑场,面对四面八方的仇视的目光,扔来的石子,怒目圆瞪,恶狠狠地吼道:“谁敢杀我,我乃红莲大神的忠实使者,尔等让敢对我动手,必将受到诅咒……”

颇有些气势,唬得侩子手都愣了下,举起的大刀也跟着停顿。

鲍全气笑了,过去直接夺过侩子手的大刀,用力往下一砍,魏达的脑袋咕噜咕噜滚到地上,两只眼睛还瞪得老大,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似乎是不相信有人敢对他动手。

鲍全干脆利落地杀了人,然后将刀塞回了侩子手的右手中,嗤笑:“怪力乱神,他的红莲大神怎么不赐他金刚不坏之身?”

这话说得侩子手很是汗颜,也让被魏达唬得一愣一愣的百姓回过神来,痛快地拍起了掌。

魏达一死,接下来的行刑的过程顺利了许多,一批批红莲军被押上去砍头。

鲜红的血将菜市口都给染红了。

随后,鲍全让人将这些家伙的尸体运到城外,找了一处偏僻荒凉的地方,挖了个坑,烧了之后掩埋掉,因为殿下说,这样不容易滋生瘟疫疾病。

官府以雷霆手段处理了红莲教之后,又贴出了安民告示,第一条便是会归还部分被魏达等人夺走的财物,主要是田产房屋和铺子、古董等。金银和粮食之类的,很多都被魏达这些人给挥霍一空了,也找不回来。

此外,官府还严厉打击各种借机生事、偷盗抢劫者。

最后,官府还请民众帮忙搜捕城中红莲教的漏网之鱼,若有线索,告到官府,经核实消息准确,将奖励五百文钱。

这番举措下来,城中百姓的心总算是安定了下来,封州城内,也总算有了些人气。

但刘子岳却忙得不可开交。

主要还是给魏达他们干的缺德事擦屁股。

他们抢劫的财物种类繁多,几乎是将封州城内稍微有点钱的大户都洗劫一空,这样涉及的财物种类繁多,数量庞大。

别的人还能等,可那些苦命的女子都等着拿回家产,安安生生回去过日子呢。

擅于处理政事的人都不在,只有刘子岳亲自上了。

好在过了几日,冉文清来了。

刘子岳连忙将处理了一半的事通通移交给他:“冉长史,这些事就交给你了。”

冉文清粗略扫了一下事情的进度,笑道:“殿下处理得很好嘛,最贵重也是最好确认的田产、商铺、房子都已经确认完毕,余下的主要是些古董字画。”

这些东西不是很好确认其主人的身份,因为谁家有什么宝贝,大部分都不会大剌剌地到处宣扬,所以要确认其主人的身份还要颇费些功夫。

刘子岳笑着说:“这些就有劳冉长史了。”

冉文清在兴泰如今就是大总管的身份,处理起这些繁琐的杂务那是得心应手,只用了三日就处理完了,只是还剩下一些找不到主人的财物,还有二十几名无家可归的女子。

这些女子有的是家已经被红莲军烧了,有些是房子已经几易其主,还有些是家里人都死完了,剩下她孤零零的,不知道怎么办。

刘子岳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