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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宁音满脸不解, 傅绫罗没回答,只怔怔看着宁音。

良久,她小声问:“宁音姐姐, 你自小跟喆阿兄关系好,及笄后也坦白了心意, 可他从未有嫁娶之意, 你心里有怨吗?”

宁音愣了下, 略有些不自在,“怎好生生的, 娘子又打趣我。”

傅绫罗只安静看着宁音。

邱家只剩卫明卫喆兄弟俩, 这么多年,离王从未放弃过追杀邱家余孽。

斩草除根, 大概是离王最擅长的事。

兄弟二人跟傅翟提及过, 家仇不报,绝不娶妻生子, 没得连累无辜女子与他们一起担着仇恨。

尚且年幼的傅绫罗和宁音当时都在场。

知道宁音的心思后,傅绫罗劝过,只明里暗里, 宁音都当听不懂。

宁音沉默片刻, 很快扬起笑, 她一贯是个爽朗性子,此刻也不例外。

“我不怨他, 先开始他就躲着我,是我逼他正视自己的心意,我就看上他, 看不上旁人呐!”

“若他报了仇,定会以邱家的名义八抬大轿抬我过门, 若他和卫长史……有甚意外,我也不后悔。”

“娘子不必担心我,无论如何我都会好好活着,反正我早将自己当邱家儿媳了,总得留下个人给邱家人添香油钱不是?”

说完这话,宁音蓦地明白了娘子的担忧,她轻叹了口气,给傅绫罗濯洗长发。

“娘子,你……从未忘记过家主和夫人的死,是不是?”宁音替自家娘子心疼,“你比夫人坚强的多,王上也不是家主,你们必不会走到那一步的。”

傅绫罗闭上眼不吭声,热水淌过身体,却暖不透心房。

如何能忘记呢?

被阿娘拽伤的手腕,带着血腥味道的桃花香,还有阿娘手握一株桃花笑着共赴黄泉的画面……对傅绫罗来说,一如昨日般鲜明。

她怕极了自己会成为下一个阿娘,她答应过阿爹,会快活一辈子。

在王府快六年,一开始她确实害怕定江王,躲在后院里不出来。

只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小女娘那感恩的心就慢慢变了样子,还是没忍住一点点将目光放在纪忱江身上。

她越想坚强,就越害怕自己与生俱来的脆弱。

在纪忱江身边的每一天,她都担心自己会丢了心。

如果将来他……她不知自己能不能跟宁音一样洒脱。

所以,傅绫罗想立女户,想早些离开这个控制不住自己的地方,她要在自己还能守住这颗心的时候走。

宁音见不得傅绫罗这样消沉,故意打趣她,“娘子今日可是做了件大事,阿彩她们都吓得去找大夫,要安神汤喝,你还是先想想,王上会不会跟你算账吧。”

有道理!

傅绫罗蓦地坐起身来,瞬间打起精神,“快些洗完,我们去收拾行囊,离莹夫人给王上侍寝也过去近两个月,我们得尽快回定江郡,王府里该传出‘孕信’了。”

这事儿是她操办的,现在自离不得她来张罗。

实话说就是,惹不起,躲得起。

宁音见迫不及待站起的娘子,如通体无暇的白玉一样跨出浴桶,从无精打采无缝切换精神抖擞,差点笑出来。

以前她怎没发现,娘子遇上王上的事儿,总跟平时那沉静温吞模样不一样呢?

宁音看着自家娘子,浑身雪白肌肤被热水蒸腾到泛起淡淡的粉,水滴自美好的曲线滑落,看得她一个女娘都有点受不住。

宁音喃喃道:“这是个男人,也放不开手让您走吧?”

傅绫罗:“……”很有道理,下次别说了。

*

怕什么,来什么。

傅绫罗带着宁音和阿彩她们连夜收拾行囊,一大早还遣阿彩去准备好了马车。

做完这些,傅绫罗才期期艾艾往书房去。

除了昨日,她已经许久没往王上跟前来,这会儿心里的鼓能敲出一首完整的曲乐。

得亏是祝阿孃的教导,才让她绷住了平静模样。

乔安在书房院落外等着,一见她就笑得灿烂,“傅长御来了?正巧,王上叫我去请您。”

傅绫罗呼吸一滞,脚步沉重稍许,勉强笑着冲乔安道:“乔阿兄,王上可有说,找我是何事?”

乔安哼笑,“那我哪儿能知道,您和卫长史在后宅里折腾,我不是也不知道吗?”

都瞒着他,不就是怕他蠢,泄露给王上知道?

现在轮到蠢人……啊呸,轮到他乔安来卖关子了。

他拍拍脑袋,“哦对了,卫长史这几日起不来身,趴书房里替王上处理政务呢,王上请您去寝院。”

傅绫罗和宁音都偷偷抽了口凉气,昨天那瓶火烧云,没能救了卫明的腚!

宁音扶着傅绫罗往寝院走,后头乔安笑眯眯跟着,以防俩人不自量力想跑。

啧啧……今日主仆俩腿都不太利索啊哈哈。

当王上是好算计的吗?

当他乔安的腚不值钱吗?

宁音凑在傅绫罗耳边,小声问:“娘子,要烧热水吗?”

傅绫罗:“……不用!”非要这时候吓她吗?

宁音严肃想着,一会儿娘子若是不出来,还是得先去叫厨房备着热水,反正早晚有这么一遭,早死早超生吧!

等傅绫罗到了寝院门口,宁音刚伺候着她脱履进门,一扭头就见乔安往外走。

宁音赶忙问:“乔大伴,您这是去哪儿啊?”

乔安咧嘴笑:“还有一个多月,我就要定亲了,王上准我先回定江郡走六礼,顺便禀报祝阿孃,替傅长御张罗后宅里的事儿。”

宁音:“……那我跟乔大伴一起。”

“你要跟我回去?”乔安愣了下。

宁音满脸沉重:“不,我去一趟厨房。”也别等了,今日定少不了要用热水!

*

傅绫罗提着心肠,小心翼翼进了屋。

刚下过雨还有些阴天,屋里没有点烛火,略有些暗。

她站了站,适应了天光,才看到纪忱江跟在书房一样,斜靠在软榻上,手里还捧着个册子。

与书房不同的是,软榻不在门这边,而是在正对门口的窗边,与床榻就隔着个屏风,一眼就能看到站在门口的傅绫罗。

“绫罗拜见王上。”

纪忱江没冷着她,声音含着笑,比昨日还沙哑:“过来说话。”

傅绫罗顿了下,不敢有异议,轻软着脚步靠近,她已经习惯了,王上每回见她都要她靠近。

只这回,傅绫罗没能顺利坐到纪忱江对面去。

她刚走近,纪忱江就长臂一伸,将她提到了怀里。

“王上!”傅绫罗腰肢被箍得一颤,声音哆嗦得不成样子。

不光是因纪忱江的动作,他面前矮几上,摊开的竟是《大乐赋》!

诚然,她早有伺候王上的准备,也看过了那么多书,对那档子事儿算得上了解,以为自己能淡然些。

可真被捧在哪都硬邦邦的怀里,她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咬着小手绢咦呜呜。

想和真刀实枪还是不一样啊,起码想一想,身上不会被箍得发疼滚烫。

纪忱江敲敲她脑袋,温和道:“这会子才开始怕,你不嫌迟?阿棠既已做了选择,往后无人的时候,叫我长舟。”

傅绫罗愣了下,她突然就感觉出来,两人之间跟以前不一样了,似是有一层窗户纸被无声无息破开。

怕到极致,傅绫罗反倒能冷静下来,仍不敢往他身上靠,只努力板着身子,小声道:“王上别为难我了,王府那边……”

“昨日你叫我长舟,怎的不为难?”纪忱江慢条斯理捏着她红玉一样的耳垂,见她不吭声,也不逼她。

“王府里有阿孃在,你不必操心。乔安要回去操办自己的亲事,会跟阿孃禀报。”

“这阵子我身边无人伺候,他的差事就都交给阿棠。”

傅绫罗又愣住,立刻反应过来,昨晚收拾行囊估计是被暗卫给发现了,这人现在是断了她的后路。

她咬了咬牙,紧紧捏着手指,逼自己软了身子,随他所愿的倚靠,“王上,阿棠不熟悉乔阿兄的差事,不如叫明阿兄安排个长随过来伺候?”

纪忱江下巴放在她头顶,轻笑,低哑的声音带着一股子令人浑身发软的诱惑,“傅蜜糖,昨日你那般胆大妄为,几乎能算得上是刺杀,你觉得,我不该罚你?”

傅绫罗小脸儿颜色比刺玫还要娇艳,什么傅蜜糖,蜜糖这名字只有阿爹阿娘叫过,还是五岁之前。

她喏喏道:“我,我是心疼王上,想要王上跟正常儿郎一般,这不也是您想要的吗?”

“嗯?小蜜糖这么迫不及待,想让我成为一个真正的儿郎,与你颠鸾倒凤?”纪忱江紧箍着傅绫罗的身子,鼻尖灼热气息自她耳畔渐渐往下。

傅绫罗缩着脖子不敢吭声,她想他能痊愈,到时候她就不用成为解药,能与他颠鸾倒凤的女娘多得是。

纪忱江自傅绫罗进门起,就一直紧紧盯着她的目光略暗了些,他大致能猜到傅绫罗的想法。

强扭的瓜不甜,他偏想叫这强扭来的,瓜熟蒂落。

只需讲究些手段罢了。

他轻轻捏着她下巴,迫她抬头看他,目光冷淡,“不说话,就是默认了?觊觎自家主君,阿棠如此好胆色,想必不会怕主君罚你?”

傅绫罗睫毛颤了颤,垂下眸子,“王上要罚我,必是绫罗做得不够好,绫罗听王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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