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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期间,她不再事事寻求段朝泠的帮助,遇到困难基本自己解决,偶尔还会“不小心”错过和他一起吃晚饭。

两人联系的次数越来越少,每次见面不再是她单方面倾诉,反而变成了一问一答的相处模式。他问她学习情况,她乖巧地作出针对性回答。

段朝泠将她的反常看在眼里,没发表什么看法,由着她去。

一晃到了六月底。

中考完不久,陈静如带宋槐去港城玩了大半个月,随行的还有许歧。

这边的夏天绵长,不算特别炎热,空气里泛着潮湿水汽,氲在肌肤表面,有薄薄的清凉感,使人也变得松弛下来。

返程的头天下午,宋槐窝在酒店房间里,把刚洗出来的照片整理完,一一摆在茶几上,单独挑出几张风景照,用牛皮纸小心包好。

一系列动作做完,对着缠在纸面的打包绳频频走神。

许歧靠坐在摇椅上玩switch,抽空瞧一眼她手里攥着的纸袋,随口问一句:“这些要送人?”

宋槐回说:“不送人,准备自己收藏。”

“看你包得那么仔细,我还以为是给谁的礼物。”

宋槐笑着将这话题打岔过去。

私心里想跟段朝泠分享沿途风景,理智上知晓实现不了,不如把它当成一个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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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北城,宋槐休息了整整一天,隔日吃完午饭,被段向松喊去北院习字。

屋里焚着乌木檀香,落地窗外日光灼灼,太阳正当头。她没睡午觉,头脑不太清醒,接连写错了好几个字。

段向松站在她斜后方,双手背在身后,瞧见她握毛笔的姿势不够准确,板着脸冷哼一声。

“你叔叔在你这么大的时候,根本无需人教,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堪完美。”

没等宋槐回应,陈平霖走过来,嗔着数落他一番:“我说老段你呀,别总在家里露出一副平时训下属的冷脸,吓都被你吓死了。”

段向松立即吹胡子瞪眼,“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朝泠小时候一样,有这么高的绝悟和慧根。”陈平霖来到宋槐身旁,温声哄她,“累不累?先吃点儿东西缓缓,爷爷去给你拿栗子糕。”

宋槐笑说:“不累的。”

回答完陈平霖,她从椅子上起来,靠近段向松,挽住他的胳膊,撒娇说:“我下次一定好好努力,争取超过从前的叔叔,好不好?”

段向松被好生哄着,脸色回暖了些,“这还差不多。”

宋槐笑了一声,重新坐回去,挺直腰板,开始专心练字。

外头骤然发阴,似是要下雨,天色黑得也早。不到六点的功夫,院子里的路灯已经全部被点亮。

宋槐扶着陈平霖出了门,抬头看见十几米开外的橘色光点,它们排成一排,像一颗颗桔子硬糖。

绕过回廊往出走,恰巧路过偏屋。

木门半敞,几个工作人员拎着清扫工具陆续走进去。

陈平霖远眺一眼,喃道:“真是怪事……”

宋槐问:“爷爷,怎么了吗?”

“偏屋的门锁已经上了有十年了,怎么今日突然……你段爷爷没跟我提过这茬呀。”

之前和段朝泠一起进过这间屋子,知道这是他小时候住的地方,宋槐说:“可能是叔叔授意的,估计是想重新修整一下房间。”

陈平霖说:“当初这锁就是朝泠亲自上的,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让人解开。”

宋槐呼吸滞了一下。事关段朝泠,她不可能不好奇其中究竟藏了什么隐情。

陈平霖叹息一声,感慨道:“朝泠小时候吃过很多苦。”

话匣慢慢展开。

段朝泠的母亲年纪轻轻嫁进来,当时和段向松没什么感情基础,没想到很快就有了孩子。

段向松一直想要个女儿,他母亲误以为他们夫妻感情不和是因为自己生不出女儿,为了挽回,故意把段朝泠当成女孩子养了好几年。

那几年正是段向松仕途最忙的时候,无意忽视了他们母子的感受,也没来得及阻止这件荒唐事的发生,让家庭关系降至冰点。

忽然记起除夕那天在门外听到的对话,宋槐忍不住问:“这是他们父子不和的原因吗?”

“这只是原因之一。”陈平霖说,“说起来也是段糟心往事……有一年除夕,斯延负责备菜,把大部分菜的食材换成了海鲜。朝泠和她母亲都对海鲜过敏。为这事,朝泠去找斯延理论,他们父亲当着所有人的面做了冷处理,默许了斯延的这种行为。那时候朝泠和你现在差不多大,心里有怨怼再正常不过。”

“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的事不提也罢。”陈平霖说,“这两年他们父子俩的关系好不容易开始缓和,只是每到除夕还是不免吵上一架。”

心里解了部分疑惑,宋槐没再继续问,将陈平霖送回南院,心事重重地回了自己住的院子。

刚走到门口,看见远处的棚檐下架着台古筝。

是她和段朝泠一起弹过的那台。

何阿姨正拿着抹布对着筝面仔细擦拭,见她走过来,笑说:“回来了。”

宋槐干涩开口:“为什么会在这儿……”

“朝泠让人从偏屋搬过来的,说是你喜欢,送给你当毕业礼物。”何阿姨说,“老师已经给你找好了,是音乐学院的学生,下周会来家里授课。”

何阿姨又说了几句,宋槐没太听进去,随意寻了个理由离开,走到长廊拐角处。那边有块空地,前不久扎了个秋千。

她单手扶着藤条坐到秋千上,翻出手机,用最快的速度解锁,找到段朝泠的手机号码。

再反应过来时,电话已经拨了过去。

待接铃声响了许久,最后变成无人接听。

宋槐按灭手机屏幕,隐隐冒出既沮丧又惆怅的情绪。

很奇怪的心境。

段朝泠于她而言是长辈也是朋友,她自诩信任他,可同时又害怕他会像杜娟一样,在她完全对他有所依赖的时候给出当头一棒。

出于本能的自我保护机制,她决定尽量减少交集,不给他造成任何负担。

陈平霖的话叫她有种不能帮他解忧的焦灼心理。

想再次靠近他,不止一点点。这让她觉得茫然,心里矛盾极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雨。

雨势稀薄,秋千附近的两三节台阶被浇湿,花坛四周积水,有雨点砸在脚背。

宋槐迟钝地收回脚,正想回屋避雨,听见手机震动声。段朝泠的回电。

电话被接通。

段朝泠问:“古筝送过去了吗?”

宋槐顿了顿,温吞答了一句:“送过来了,只是……”

“只是什么?”段朝泠耐心等她讲完。

“这东西对你来说应该很重要。叔叔,你真的准备把它送给我吗?”

“你喜不喜欢。”

“喜欢是喜欢的。”

“那就安心收着。”段朝泠说,“其他的不用在意。”

静默一霎,宋槐说:“叔叔,你什么时候过来看我?”

“怎么了。”

“我有话想和你说。”

“不躲着我了?”

听筒里有雨声,他声音就显得尤其遥远,语调却温和,听不出丝毫责怪的意味,自始至终纵着她的忽冷忽热。

宋槐抿住唇,一时想不出回应的话。

实在很难不生出一种被抓现行的羞耻感。

段朝泠没再逗她,平声说:“出来吧。我在门口等你。”

宋槐下意识攥紧手机,不确定地问:“现在吗?”

“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