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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槐疑惑看?他,不明白他口?中的“还记得”具体?是指哪方面。

段朝泠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肌肉记忆往往比你想得要更持久些。”

“真的吗?”她倒是半信半疑。粗略回想一遍,前些年背过的好多曲谱如今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段朝泠用实践证明这话的真实性?,流畅地弹完半曲《雪山春晓》。

这是宋槐第二次见?他弹奏曲目,距离上次所闻所见?已经过去了七八年。

段朝泠无?故问她一句:“你认为我喜欢这门乐器吗?”

宋槐微怔,思索几秒才答:“应该是喜欢的——你当年不是说过,是因为一个人才学的古筝。”

爱屋及乌的心理,她比任何人都要懂。

段朝泠面上分辨不出悲喜,没应这话,淡淡道:“我母亲在嫁给我父亲之前,曾是琴行的教务。”

宋槐呼吸凝滞。

从没听段朝泠提起过关于他母亲的任何往事。

她不知该回应些什么,只好泛起沉默,听他继续往下讲——

说起来的确是场处心积虑的谋划。

段向?松不惑之年时,对传统乐器颇感兴趣,每次去琴行都是邹蔓负责接待。日复一日,两人维持着不深不浅的联系。

邹蔓家境一般,又不得父母偏爱,为出人头地,只得引段向?松入局。

后来,她如愿住进北院,成了段向?松的第二任妻子。

两人本身没有太多感情基础,婚后自是少不了磕碰,为保这桩岌岌可危的婚姻,又将赌注下在了刚出生没几年的段朝泠身上。

段向?松喜欢听筝,她便让段朝泠学筝;段向?松偏爱楷体?行书,她便让段朝泠刻苦钻研书法。

那?些年,段朝泠成了她讨段向?松欢心的最?直接、最?有效的工具,但凡有一丝懈怠,她不会动辄打骂,但会做比出手或动口?更可怖的冷暴力,用这种方式生生斩断了他们之间仅存不多的情分。

最?后一个尾音落地,书房里重?新恢复安静。

寥寥数语,段朝泠总结了他自己的童年,语调过分平静,好像在讲述一段别人的故事。

这一刻,她了解的不再是段朝泠本身,仿佛触碰到了他的灵魂。

宋槐听完,静默半晌才开口?:“所以,那?个人是……”

她一直以为段朝泠是因为周楚宁才学的古筝,原来不是。

可是眼下,这个既定事实并不能让她觉得有多欣喜,反而有种压抑的沉重?感。

真相有时要比她遐想得更为残酷。

作为局外人,她不知该如何评价这段往事,只攥住他的两指,用陪伴当作无?声?的安慰。

段朝泠回握住她的手,面色冷静,“槐槐,跟你说这些不是想获取同情,只是想告诉你,很多往事只有摊开去看?,才有机会让它彻底过去。”

宋槐隐隐明白,又隐隐糊涂。

她实在不想去深思这句暗示的实际含义,也不愿去联想。

有些事可以摊开,有些事不可以。

比起明着将自己的骄傲踩在脚下、坦然面对自己和另外一个人的“相像”,她宁愿一直做个糊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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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宋槐主?动联系许歧,想约他见?一面。

接到她打来的电话,许歧没觉得有多意外,跟她要了地址,叫司机过去接人。

两人约在了医院附近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堂厅。

许歧不放心别人来照顾方婉如,但凡能做的事基本都亲力亲为,近日一直守在病床前,为来回方便,直接住进了酒店。

宋槐赶到的时候,他正坐在靠窗旁边的沙发上打电话,同方婉如的主?治医生沟通下一阶段的治疗方案。

等?了大概五六分钟,见?他挂断电话,关切问道:“方阿姨身体?怎么样?了?”

“不太乐观。”许歧将手机放到桌上,“肿瘤长?在局部,有向?其他器官转移的趋势,现在已经不适合再手术,目前只能保守治疗。”

许歧讲话时,宋槐一直看?着他。

上次见?面还是在同学聚会上,时间没过去太久,他却有了极大的变化,似乎一夜之间饱经沧桑,整个人比以往成熟太多。

她没法叫这样?的他节哀顺变,顿了顿,从包里翻出手机,扫码点餐,“你还没吃东西吧?多少吃点儿,状态不佳没办法好好照顾方阿姨。”

许歧没拒绝,忽然问:“最?近怎么样?,过得还好么?”

“就那?样?。没什么好不好的,生活照常在过。”

“和他在一起了?”

“……嗯。”

像是在预料之中,许歧无?声?笑了笑,“在四合院那?次,看?到你以那?种状态下了他的车,我当时就已经明白了大概,只是没想到你们会这么快就走到了一起。”

宋槐说:“是稍微快了点儿,但也算是顺其自然吧。”

她和段朝泠之间貌似没有太多确定关系的过程,两个人过往太熟悉,有些事反而更容易心照不宣,只差一个身份上的确认和转变。

更重?要一点是,私心里反倒希望再快一些。她的患得患失不允许她再行差踏错。

明白过往那?样?的相处模式不是她想要的以后,只想赶紧尝试一种新的模式。囫囵吞枣也好,飞蛾扑火也好,起码得到了自己真正想要的——她想和段朝泠在一起。

至于最?终结果如何,眼下她根本顾及不了这些。

许歧说:“祝你幸福,真心的。好不容易得偿所愿,好好跟他在一起。”

“你也是。希望你早日找到那?个对的人。”

“我还是算了,目前的生活一团糟,估计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想着谈恋爱。”

宋槐安慰他:“方阿姨一定会好起来的,你别多想。”

“从知道她病情那?刻开始,我就知道一定会有这么一天。”许歧说,“虽然做过无?数次心理准备,坦白讲,现在还是有点儿接受不了事实。”

“我最?近会抽空过来帮你照顾方阿姨,你也可以趁机好好休息一下。”

“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没过多久,工作人员端上来两碗虾仁面,外加几碟小?食。

知道他没什么胃口?,宋槐只点了些清淡可口?的,量不是特别多,两个人刚好光盘。

饭吃到一半,收到段朝泠发来的消息,问她还要多久结束。

宋槐回说:大概二十分钟左右,吃完饭得立马赶回展厅那?边。

段朝泠:地址发我,等?会去接你。

宋槐没再回复,打开微信上的定位板块,发过去一个位置。

吃完,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酒店。

宋槐回头看?他,“你不用送我,回楼上睡会儿吧。我自己等?车就行。”

许歧态度很坚持,“你帮我这么大一个忙,我不送你出门,明显说不太过去。”

听他这么说,宋槐自然不会继续相劝。

陪她在路边站了会,许歧突然提到:“对了,有个事儿,不知道你听没听说。”

宋槐问:“什么?”

“家里在商量我叔叔的婚事,谈得拢的话,明年年初会结婚。”

“……那?阿姨怎么办。”

“不知道。她没跟你提过这些吗?”

“没,这些年我从没听她聊起过许叔叔。”

许歧说:“家里虽然催得紧,但以我叔叔的性?格多半会敷衍过去。这次同意相亲,八成是他自己的意愿。”

“也就是说他们中间出了什么问题。”

“基本吧。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么多年两人都没什么结果,估计早晚会散。”

宋槐不置可否。

瞧着时间差不多了,宋槐催促他回去。

许歧点了点头,没急着离开,抬起手,像过往那?样?轻揉她的发顶,“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彻底回到从前,继续心无?芥蒂地做你最?好的朋友。”

宋槐微微蹙了下眉,看?着他,“许歧,别再勉强自己。”

“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在勉强?”许歧笑了声?,“我走了。自己路上当心点儿。”

“等?等?。”

宋槐叫住他,正打算说些什么。

有辆公?交车鸣笛路过,她下意识往旁边挪动几步,恰巧看?到熟悉的车辆停在马路斜对面的暗巷口?。

车窗全开,段朝泠坐在驾驶座,手臂随意搭在窗框边沿,正沉静看?向?他们这边。

表情几分寡淡,不确定等?候的耐心是否告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