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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楼的二楼一片安静, 连个守在门前的下人都没有,沈嘉清走在前头,温梨笙跟在后头, 席路点垫在最后。

三个人的脚步重叠响起,停在一扇门前,还没敲门, 里面就有人将门拉开,伸头往外面看了一眼,是单一淳。

单一淳看到温梨笙之后,微微皱了皱眉头:“沈小爷, 世子说了不准外人进来。”

温梨笙见他没有认出自己, 扬起个笑容,捏着嗓子道:“这位公子别那么见外嘛?俺是听说奚京来的世子爷在这茶楼里, 想着他都来沂关郡几个月了,俺还没能目睹他的容颜, 就求了沈小爷带俺来看看。”

单一淳的一张脸顿时皱成了核桃,一时间不知道用什么话去回应。

温梨笙咯咯笑起来,说着就往里走, 喊道:“世子爷, 让俺看看世子爷!”

单一淳当即将她拦下, 又不好上手推搡, 就说道:“你走不走?不走我刚出的午饭吐你身上了!”

沈嘉清也不解释, 伸手推单一淳:“你别挡着门口啊,让我们进去。”

单一淳左右手各拦一个人, 被沈嘉清的力道推得往后退了两步, 双手死死的扒住门框, 碍于世子下达的命令, 心想着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这鸭子嗓音一般扭捏作态的女人舞到世子面前,被推得急眼了,扯着嗓子喊道:“你这女人还不让开,我真的要吐啦,呕——”

温梨笙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嫌弃道:“你别浪费粮食。”

这句话声音没故意夹着,单一淳顿时听出来了,卸了手臂的力道松开了门框,惊诧道:“姑奶奶,怎么是您啊?”

谢潇南见他们在门口闹了一会儿,适时地开口:“都进来。”

温梨笙一边笑一边往里走,见谢潇南坐于主位,面前摆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房中尽是清香之气,令人闻之心旷神怡。

她一进去就坐在了谢潇南的身边,鼻子用力嗅了嗅:“世子,这是什么茶?好香啊!”

谢潇南便说:“这茶余味苦,没有回甜,你喝不惯。”

温梨笙:“……”

她只是问这是什么茶,问题到了谢潇南那里,就等同于“这茶香,我想要。”

温梨笙便拿着杯子给自己倒了一点,闻着香味很浓郁,但喝进嘴里,只抿了一点点,就极为苦涩,哭得她下意识把小脸皱成一团,但随即又想到乔陵叮嘱过不能做过于夸张的表情,就赶忙平复脸上的神情。

这样突兀的转变让她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奇怪,沈嘉清走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了,关心道:“怎么了梨子?脸抽筋了?”

温梨笙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脸,不放心道:“我总感觉只要我表情有点过了,这假面就要裂开,我现在都不敢笑了。”

想起当初谢潇南戴假面的时候,脸上基本上没什么表情,嘴角沉着一副别人欠他几万银钱似的。

谢潇南侧头将她面容打量一番,撩开她遮住耳朵的发,看了一眼:“无碍,黏贴很很好。”

说话间几人逐步落座,单一淳将温梨笙的脸左瞧瞧右看看,发出惊叹的声音:“这易容的本事太厉害了,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呢,难怪胡家会抓了个假的温大人回去。”

说起这事,温梨笙就有些担心,转头问谢潇南:“他们抓走的那个替身,不会有事吧?”

谢潇南手中把玩着一枚铜板,在手指上灵活地翻来翻去,“都是风伶山庄的暗卫,且这次落入胡家手中是计划之中的事。”

这样一说,温梨笙才有些放心,这些暗卫虽说不是那种无人能敌的绝世高手,但逃跑的能力至少是一等一的,不至于任人宰割,加之又是计划之中,想来是没什么大问题。

温梨笙哦一声,看向沈嘉清:“我爹在山庄还好吧?”

沈嘉清道:“都挺好的,就是不怎么出来,嫌弃我家山庄养得猫猫狗狗太多,一直在屋子里待着。”

温浦长一直都不喜欢风伶山庄,不单单是因为风伶山庄养得动物太多,还有一个原因是他年少刚丧母的那段时日,因一场暴风雨卷飞了屋顶,是沈雪檀将他带回去住一段时日避免了他露宿街头。

但有天夜晚他在山庄迷了路,走到一处黑暗之地,一脚踩死了一只在路上跳的大癞□□,吓得他当场鬼哭狼嚎,沈雪檀闻声找来的时候温浦长看见了那只被踩死的大癞□□惨状,留下了极为严重的心里阴影,对风伶山庄再也喜欢不起来。

沈雪檀后来总拿这事取笑温浦长,温梨笙也是每听一次都忍不住笑出声。

“霍阳呢?神智好点了吗?”她又问。

沈嘉清摇头:“不太好,他醒来之后就一副被抽了魂的样子,起初吃也不吃喝也不喝,后来我揍了他一回,他哭了好长时间,哭累了才吃东西喝水。”

温梨笙叹气:“你又揍他干嘛,人已经够可怜了。”

沈嘉清却说:“你是没见他样子,跟活死人一样,一坐就是几个时辰,盯着一处动也不动,说什么都跟没听见似的,我也是无奈才揍他的,揍完他才有了人气儿,知道吃东西喝水了。”

那天晚上霍家发生了什么,霍阳是唯一知道并且存活的人,他应当是亲眼目睹了家人的惨死,又加上迷心散的毒性,所以才这般样子。

温梨笙和沈嘉清曾是逮着霍阳欺负的人,如今却也只有他俩关心霍阳,那些霍家平日里交情好的人此事一个屁都不敢放,连个为霍家发丧的人都没有。

江湖素来如此,仇比恩情记得久,有时候一桩恩怨能隐忍十多年,祸及妻儿,被屠满门也不是稀奇事。

“但愿他能好起来吧。”温梨笙低低道。

这句祝愿是无比真诚的,虽说当初霍阳因为施冉对她颇为敌视,但也从她和沈嘉清手底下吃了不少亏,霍阳脑子是轴了些,但心地不坏。

谢潇南将铜板搁在桌上,发出轻浅的声响,清冷开口:“进展如何了?”

单一淳连忙从怀中拿出一张折叠的纸,递给谢潇南:“都妥当了,东西准备的很足,效果可能会比想象中的好。”

谢潇南将纸展开,上面画了纵横交织的线,其中三个地方被着重圈出来,温梨笙对图纸不感兴趣,而是垂眸看向桌上的铜板。

她摸过来一瞧,才发现这就是之前从萨溪草原带回来的铜板,上面还被温梨笙打了个眼,当初串在脖子上,还没戴两日就被谢潇南给拿走了。

没想到他还留着。

谢潇南将图纸粗略扫了一遍,神色淡淡道:“这几日盯紧些,不可有半点松懈,一旦发现诺楼人出现在目标地就直接杀了,不需任何犹豫。”

单一淳颔首,“都记着呢。”

谢潇南道:“将东西拿来。”

单一淳起身,走到后方的墙壁边,温梨笙好奇的转头看去,就见壁挂上有一柄黑木长弓,弓身泛着锃亮的光,两头都缠着金银交织的丝线,旁边摆着几根羽箭,箭头极为锋利,充满着杀气一般。

温梨笙不由咋舌:“世子怎么喝个茶还带弓?”

谢潇南说:“若是喝茶,又何必特地来这里。”

单一淳将弓送来,又将一张纸放在桌上,温梨笙坐得近,正好就看见纸上的内容。

那张纸写得满满当当,但字体工整极为好认,粗略看一眼,上面竟写着胡家这些年来与诺楼勾结所为之事,其中包括十几年前向边防将士投毒,残害朝廷命官,意图在诺楼占领北境之后分得几座城池自立为王等诸多事件,纸的最下方供证人处竟是贺启城的名字,还按了手印。

温梨笙大吃一惊,心说这是怎么回事,这些人都被逼到这份上了?开始转头咬自己人了是吗?

贺家与胡家联手为诺楼卖命多年,里应外合设计害了那么多人,到这种时候想凭靠指认同伙摘干净自己,这可能吗?

谢潇南接过一支羽箭,将那供罪纸折成长条,系在精铁箭头的下方。

那柄极为漂亮的黑木弓就搁置在他的手边。

温梨笙依稀记得谢潇南是很喜欢擦武器。

前世他有一柄极为漂亮的雪玉柄长剑,几乎是随身携带的,动辄就会坐在院中檐下擦着他的剑,并不是因为剑脏了,而是因为这好像是他的习惯,在使用之前总要擦一擦。

不过眼下不知道是因为没有布还是什么原因,他并没有擦这柄黑木弓,而是起身走到窗边,将窗子推开往外看。

温梨笙悄悄摸了黑木弓一把,触手光滑,当中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线绳,做工极为精细,是整个沂关郡都少有的上乘武器。

她想象了一下自己拉弓时的模样,那应该是相当帅气的,于是道:“世子,这把弓瞧着可真好看呀,用着应当很顺手吧?”

谢潇南头都不回道:“待出了茶楼你就带回去。”

温梨笙料想他也是如此回答,弯着唇角偷笑。

单一淳目瞪口呆,傻眼半响之后没忍住冲她竖个大拇指。

席路看在眼里,也觉得很纳闷。

他家少爷在奚京从来不曾有喜欢送别人东西的习惯,怎么到了沂关郡就变得跟散财童子似的,什么东西都往温家送,先前将老荣送到温府的时候,席路险些惊得下巴脱臼。

差点以为少爷得了失心疯,从奚京一路带来的老厨子转手送人了,这要是侯爷知道了,恐怕又是一封信里装四五张纸数落少爷。

席路心想,幸好也快回去了,不然在这样下去,谢府的东西只怕要送空了。

沈嘉清见状,望向那柄弓的眼神也变得羡艳:“小师叔,我手里也没有一把衬手的弓。”

谢潇南不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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