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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也该有悔棋的机会。她想。

吴兴沈氏是世家的异类。

对于刚及笄的姜佩兮来说,恣意洒脱、率性而活的沈议,他身上无疑有着巨大的新鲜感。

因未曾触及而产生的兴趣,在她懵懂无知的爱意里掺入许多水分。

这种只因好奇而产生的好感,注定无法使自幼富贵优渥的贵女沉迷其中。

当阿姐也对沈议产生兴趣。

不懂包容,不能接受自己所有物被觊觎的姜佩兮,和沈议的缘分就这么走到了尽头。

所有物被觊觎带来的不悦,使姜佩兮对沈议的新鲜感瞬间消散。

于是那些因新鲜好奇而蔓延生长的喜欢,就此失去滋养它的沃土。

她很快便觉得沈议是惹人生厌的存在,甚至于厌恶那段经历。

那段过往,就此成为她生命里碍眼的存在。

至于沈议用以定情的绞丝纹镯。

在他们情谊互通的时间里,姜佩兮从没戴过。她后来戴,最开始只是想气死裴岫。

等发现母亲担忧她和阿姐会因沈议闹出隔阂后,姜佩兮便没再脱下那个镯子。母亲是裴岫的帮凶,帮着裴岫来恶心她。

戴白玉镯,使她获得一种隐秘难言的报复快感。

崔旷和郑茵再度闹起来。

郑茵这次先发制人,“你次次都看不清?”

“我手抖,没下对位置。”

“你就会耍赖,不和你下了。”郑茵开口威胁。

崔旷并不吃这套,“不下就不下。半斤八两的棋艺,还得瑟起来了。”

“你连四两都没有!”

“我四两拨千斤。”崔旷涨红脸。

陈纤抬手按住丈夫的肩,“输就是输,耍赖一次还不够。你的脸皮真是越来越厚。”

“就是。”郑茵深表认同。

她又问对方,“陈姐姐下吗?”

陈纤挥开不中用的丈夫,上手整理棋子。

崔旷灿灿坐到旁边,却还是不服气,“当初我和姚郡君下棋,我悔十回她都从不说我。”

郑茵揭他的短,“悔十回,你也没能赢一次。”

提及亡故之人,陈纤不由感慨道,“少时只有表哥能与她对弈,争个输赢。”

“是呀,裴岫只乐意和她下棋。”郑茵接话。

“没有吧?”崔旷犹疑道。

“怎么没有?”郑茵笑意盈盈,“她和裴岫引为知己,志趣相同,两人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

“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说着她的语气转为惋惜,“可惜姚姐姐早逝,不然如今阳翟这主妇的位置,哪轮得到周氏?”

“阿茵。”

崔旷看向开口之人,预估她要说的话。

“表哥如今的妻子就是朝端县君,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她面色严肃,“这话朝端听了不高兴,表哥听了也要伤怀。”

崔旷睁大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与妻子目光对视,他眼里全是震惊。

陈纤笑了笑,无奈摇头。

郑茵乖巧地立誓保证,“知道啦。不提姚姐姐,不提裴岫的心上人,不惹他伤心。”

姜佩兮还想再嘱咐她两句,却有侍女进来禀报,“周司簿遣人来说粥食已做好,问姜夫人要不要用些?”

避开与沈议撞见后,他们静默无言地回到若谷院。一进院子,姜佩兮就被陈纤拉来看棋。

周朔则带着两个孩子回去睡觉,并且安排加餐的事。

听完侍女的话,姜佩兮起身告辞。

他们互相颔首致意。

等到人出去后,崔旷才看向郑茵,以恍悟的语气道,“难怪崧岳讨厌你。你这么忽悠瑾瑶,歪曲他的心意,他不针对你,针对谁?”

执棋落子的郑茵讥笑道,“他讨厌的不是我忽悠姜姐姐,他讨厌的是姜姐姐信我的话。”

“其实他讨厌我有什么用呢?”

郑茵神情无辜,“姜姐姐不喜欢他,又不是我导致的。”

赢子拿棋的陈纤此刻幽幽道,“如果不是你让瑾瑶误解,她未必悟不到表哥对她的心意。”

郑茵嗤笑一声,“裴岫的心意?那难道是什么好东西吗?”

灯火明亮的屋内渐起硝烟,氛围逐渐凝重。

屋外却全然不同。

姜佩兮看到了等在门廊下的周朔。

他身前是光,身后是夜。

跨出门槛,姜佩兮问他,“来了怎么不进去?还让侍女通报?”

“不知道你想不想吃。”

周朔接过妻子的手,“让人通传,你想吃就会出来,不想吃就不出来,不会因我而为难。”

“我要是不想吃,你不就白来了?”

“知道你的消息,就不算白来。”他说。

他们并肩走在廊下,草木的阴影被宫灯投在地砖上,引人遐思。

“孩子都睡了吗?”

“都睡了。”

姜佩兮顿住脚步,回头看去。

她和周朔的影子被廊灯拉得很长,他们的影子靠得很近。

“怎么了?”身边的人问她。

“没。”

姜佩兮继续走,周朔跟着她走。

来阳翟赴宴,他们都穿上了庄严讲究的制服,此刻宽大的袖袍交叠掩在一起。

“我不想见沈议,这辈子都不想。”她忽然道。

“那就不见。”

“你要少自作主张,有事可以和我商量,别瞎猜。”

“好。”他的答应从来不会犹豫。

没有耐心,不懂包容迁就,难以忍受欺瞒与瑕疵,使姜佩兮很难长久地喜欢什么。

她的兴致总是来得突然,去得快。

周朔是特例。

是她两世里的唯一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