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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安忙起身为他拍背:“怀安一时激动,出言狂悖了,您可千万别生气呀。”

姚滨咳得说不出话,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

“你接着说。”

怀安又道:“科举制度距今近千年,一直围绕着经史子集选拔人才,选出来的官员个个都是文学家,朝廷不缺清廉守法的循吏,也不缺您和我爹这样真正想做事的干吏,缺的是水利、农田、财政、军事等方方面面的专业人才。姚师傅,我们已经落于人后了,必须迎头赶上,才能避免……”

他想说“才能避免错失这个时代,避免落后于列强,避免国家因为自给自足的优势,反而陷入被动的局面。”

但他还是改口道:“才能使新政顺利施行,国祚绵延。”

天朝上国的骄傲在士大夫心中根深蒂固,姚滨不知道怀安脑海中那段刻骨铭心的屈辱历史,因此也不能完全体会怀安所说的“落于人后”,不过他是聪明人,尽管他性格耿介,脾气暴躁,也不可否认是顶级的聪明人。

太子和怀安最近做出的一些举动,令朝中许多人都当成还没长大的孩子在胡闹,朝中和他一样主张新政的官员有很多,他们将目光放在土地、税收、边防、吏治上。可他们谁也没有亦或不敢提出,国朝有今日,或许从根子上就出了问题,说句胆大包天的话,只学孔孟的学说根本不能经世致用。

孔孟程朱之学是士大夫立身的根本,他们怎么能有所质疑呢?可是直觉告诉他,太子和沈怀安并不是在胡闹,他们的思路是对的。

“怀安,”虽然心中认同,但姚滨还是劝告他,“还不到说这些话的时候,出了这个门,就咽到肚子里去,我和你父亲心里都有数。”

怀安连连点头。

这时姚夫人亲自送药进来,她踟蹰着问:“金郎中开的药,喝还是不喝?”

姚滨浅笑道:“喝啊,我相信怀安推荐的郎中。”

怀安心里很虚:我不太相信啊……

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姚阁老将那碗药汤一饮而尽,将药碗放在托盘上,茶水有些烫,暂放在了一边,又拿起了邸报。

怀安见状起身:“师傅您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明天就去书院传消息,叫师叔回来看您。”

他说的“师叔”自然是指姚泓,尽管两人忘年之交,当面都是以兄弟相称的,不过在姚阁老面前还是得论个辈分。

“不必。”姚滨道:“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且没到时候呢。”

怀安:……

姚滨又道:“千万别告诉他。他这半辈子一向不知所谓的,如今总算做了件正事,让他安心的做吧,说不定将来是一条出路呢。”

茶水凉的差不多了,怀安递到他手里,开解道:“其实他心里还是很敬重您的,去年过年躲在书院不敢回家,把您的画像挂在墙上磕头拜年呢。”

“噗——咳咳咳——”姚滨一口茶水喷出,呛的脸都红了。

怀安抢过邸报,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别让他回来,”姚滨边咳边说,“我还想多活几年。”

怀安不得不接着替姚泓大兄弟美言几句,结果越说越不招人待见,姚滨再次拿起邸报,都有点撵人的意思了。

怀安识趣的闭了嘴,告退出去,走到门口又退回来劝道:“您要多休息,少操劳……”

话没说完,便见姚滨已经歪在床头不省人事,手里的邸报也滑落在地。

怀安吃了一惊,小心翼翼的上前试探姚师傅的鼻息,不知道是不是该喊人进来。

片刻,鼻翼间响起规律的鼾声,竟然是睡着了。

怀安轻手轻脚的退出去,跟着老爹回了家。

结果次日寅时,姚家的下人便找上门,说姚阁老还在睡,吃饭都叫不醒。

此时天还没亮,已换好官服的沈聿将怀安从被窝里拽出来,怀安也吓坏了,骑马去的安济堂,把金方海从被窝里拽出来。

“姚阁老为什么长睡不醒啊?”他急迫的质问。

金方海惺忪着睡眼,缓了许久才回过魂来:“睡不醒就对了,我给他开的药方就是让他睡觉的。”

“啥?!”怀安震惊。

“睡觉是最好的良药,睡得好,胜过一切养生。”金方海振振有词。

这话听起来太耳熟了,怀安眨了眨眼,想起来了,上辈子大姑还是三姨转发到家族群里的养生公众号!

怀安想咬人,咬牙切齿的说:“让你去是给他治病的,不是给他下安眠药的。”

金方海耸耸肩:“太医的药方就是治病的,医嘱也是对症的,可是你有办法让他戒嗔怒、忌辛劳,十天不看邸报不批公文吗?”

“……”怀安道:“没有。”

“那不就得了。”金方海拉上薄被:“出去出去,我也要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