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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又怕摔了。

见郑舞苍露出不解的表情,薛锰撇了撇嘴,翻身下马仔细观察地面上的痕迹。

“我已经查看过,此处地面坚硬,又无杂草,看不出马儿走过的痕迹。”

“那我先入山谷寻找皇上,你在此守候,若是过了一个时辰后我还未出谷,那你就放响箭搬救援。哎...希望皇上莫要遇到什么猛兽,否则咱俩的小命算是到头了。”

薛锰说完,翻身上马,朝中间的山谷岔道策马而去。

天色渐暗,百鸟归巢。

山谷口的红枣马似是感应到背上主人的不安,马蹄一下下踢动地面上的碎石。

郑舞苍手握响箭,迟疑着要不要点上。

恰在此时,她听到山谷深处传来嗒嗒嗒的马蹄声响。

她抬头张望,在看清来人后眸色一暗。

是薛锰。

瞧见郑舞苍脸上失落的神色,薛锰便猜到小皇帝还未从山谷中出来。

他望了眼悬挂在山头的金轮,知道不能再拖延下去,以小皇帝那身细皮嫩肉,入了夜后定会被林中野兽瓜分干净。

他点头示意铁梨花点燃响箭。

“薛将军,郑校尉,你们二人快来帮帮朕....”

薛锰以前总嫌弃小皇帝的声音不够阳刚粗犷,透着一股娘里娘气的阴柔。

今时不同往日,薛锰突然觉得小皇帝的呼喊声宛若天籁之音。

他与郑舞苍齐齐转头,看向从山谷内走出来的小皇帝。

小皇帝身下的白马走得悠闲,仔细一看,原是身后驮着一头雄鹿,雄鹿颈部命中一只金羽箭。

“陛下去哪了,怎么这么久才出来?”

面对薛锰将军含泪质问,魏无晏挠挠头,笑着解释道:

“朕追赶这只雄鹿进入山谷,好不易将其射毙,一转头却瞧不见你们的身影。朕只好独自一人将雄鹿拴在马后,所以动作慢了些。”

见小皇帝全须全尾回来,郑舞苍同样放下高悬的心,她不似薛锰出言无状,而是毕恭毕敬行了一礼道:

“都怪卑职骑技不精,跟丢了圣上,请陛下责罚。”

“无妨,此事若细算起来,还要怪朕逞能。你们也不必将今日之事告诉摄政王,免得王爷以后不同意朕出来狩猎。”

少年眨巴着委屈的大眼,再配上他沙哑又软糯的嗓音,真是让人想拒绝都难。

薛锰迟疑了一下,道:“那陛下日后万不可再甩掉下官和郑校尉,否则我们二人宁可挨板子,也要将此事禀告给摄政王。”

魏无晏忙不迭点头应下,她笑嘻嘻拍了拍身后的雄鹿道:“走,回去吃炙烤鹿肉。”

接下来的数日,魏无晏每日都要去上林苑狩猎,行宫里的百官瞧见了,都赞赏圣上年少英雄。

只可惜小皇帝生母身份低贱,不受先帝宠爱,蹉跎荒废了十余载,如今只能在摄政王眼皮子底下打一打鸟兽,做一个玩物丧志的傀儡皇帝。

无人知晓,每当夜深人静之时,百官口中玩物丧志的小皇帝都会将自己蒙在绣衾里,拿出夜明珠照亮手中的地图,一遍遍敲定出逃的路线。

最终,魏无晏选择前几日甩掉薛锰他们的山谷,因为山谷内有一条小溪,顺着溪流而走,只一日的功夫就能离开京城,再舟车五日便可抵达宣州城。

在离开上林苑的前一日,按照往年惯例,行宫会在夜晚举办一场盛大的庆功宴,选拔出在今年春搜上擒获猎物最多的射手,得皇帝亲自簪花,封赏。

这日,魏无晏早早起床梳洗。

知晓她今日出逃计划的有两个人,一人是蕊心,另一人便是文鸳。

在服侍皇帝更衣的时候,文鸳瞥了眼站在暖阁外的郑校尉等人,压低了声音道:

“陛下,奴婢的兄长在昨夜已将竹筏藏在溪边的灌木丛内。”

魏无晏点点头,轻声道:

“朕已让大理寺重新查审你祖父的案子,想来用不了多久,你祖父便能洗清罪名,你母亲不再是罪臣之女。至于京兆尹那边,朕也打好招呼,你哥哥很快就能去京兆尹任职,不必在上林苑做一辈子巡山的守苑人。得了你兄长的庇护,日后你出了宫,你的养母也不能随意将你指配给他人做妾。”

文鸳听着小皇帝娓娓道来的话,她感到鼻头一酸,想要跪下叩拜,手臂却被对方稳稳扶起。

“你不必言谢,是朕应该感谢你们兄妹二人的暗中相助。”

文鸳内心百味陈杂。

起初,她在浴室发现自己一直心生仰慕的小皇帝居然是女子时,文鸳如遭雷劈,久久不能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后来,魏无晏语气平静对她说,如今摄政王的眼线遍布宫内,自己女儿身的秘密被揭发出来是迟早的事,届时,伺候在皇上身边的宫人都会被摄政王灭口。

如果她愿意帮着自己从行宫逃走,魏无晏许诺会帮她祖父翻案,让她母亲不再背负罪臣之女的名声,牌位能重新摆回家族祠堂,受香火供奉。

而她的哥哥也能调遣到京兆伊任职,不必受祖父声誉拖累,困在上林苑做一辈子巡山人。

最后,魏无晏还表示文鸳也可以选择去向摄政王面前揭发自己女儿身的秘密,没准儿摄政王看在文鸳的功劳上,还会赏赐给她更多的荣耀。

文鸳思来想去,最终决定帮助魏无晏逃出行宫。

虽然此事危险重重,稍有不慎,被人发现了,那她犯下的罪名可比替人背上贪墨罪名的祖父要严重得多。

文鸳虽然爱慕虚荣,但本性是个知恩图报之人,她觉得魏无晏曾救过自己的性命,无论对方是男还是女,她都要报恩。

更何况在福宁殿当差的几个月里,是她人生中少有的快乐时光。

魏无晏于她,像是一道温暖的光束,自打母亲去世后,她从未感受到人间温暖,直到这束光落在她身上。

她不忍这束光最终堙灭在萧瑟的宫墙之中。

文鸳强忍着眼眶中打转的泪水,轻声道:“陛下...您今夜一定要小心啊!”

魏无晏笑了笑,正要安慰文鸳不必为她忧心,突然听到殿外传来宫人的通报声。

她让文鸳擦干眼泪,去将殿外的宫人带进来。

进来的宫人是内侍省的主事,徐公公。

徐公公满面笑容对小皇帝行过礼,笑道:

“陛下,今夜的庆功宴原本是要交给皇后操持,可皇后的风寒一直没有痊愈,摄政王这几日忙于和金人议和之事,老奴不敢去打扰,只好斗胆找到陛下要库房钥匙...”

库房钥匙自然不在魏无晏手中,而是在皇后那里。

自从皇后在宴席上失仪,被摄政王幽禁了起来,徐公公便开始接手这场庆功宴,眼见着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就差将金贵的器皿从库房里取出来。

徐公公找皇后要库房钥匙,却遭到皇后身边宫人百般阻挠,说皇后卧病在榻,记不得徐公公上一次还回来的库房钥匙放在哪了。

若是换做常人,定然会拿此事找上摄政王。

如此一来,便是旁敲侧击提醒摄政王:皇后在行宫中幽禁已久,于情于理,也应该放出来参加行宫里的最后一场庆功宴。

可徐公公在宫里这些年过来,早就修炼成人精,自然知晓此事不能惊动到摄政王,否则摄政王定会斥责他办事不周。

于是他脑筋一转,找上了与摄政王关系融洽的小皇帝。

魏无晏听完徐公公的话,大概猜到了皇后的用意。

她计划在今夜行宫里的人都忙着布置庆功宴时,悄悄从行宫溜出去,再潜入被她摸清路线的上林苑。

这样,就算摄政王发现她不见了,想要围山搜捕,也要花费三五日才能将上林苑彻底搜寻一遍。

到那时,她早就走小路抵达宣州城,隐姓埋名。

犹如一滴雨水汇入大海,再也无迹可寻...

魏无晏不想应下徐公公的请求,在今日徒惹是非。

可徐公公苦着张老脸低声哀求,言语中不时提起在魏无晏年幼时,内侍省从未断过漓锦殿的银霜炭。

徐公公此言倒是不假,要知在攀高踩低的后宫里,内侍省在私下克扣不受宠妃子的份额是最稀疏寻常之事,而出身低微的虞美人和九皇子更是这些宫人欺负的对象。

徐公公以前在惜薪司当差,一日寒冬腊月里,他带手下宫人前往漓锦殿分发银霜炭时,无意间瞧见趴在窗口的九皇子,少年露在毛领外的一张小脸冻得铁青,衬得少年灵动的大眼愈发可怜,让他这种无利不起早的人都生出一丝悲悯心。

往后的日子里,徐公公叮嘱手下宫人不要去克扣漓锦殿的银霜炭。

魏无晏同样是个知恩图报之人,听到徐公公提起往事,她沉思片刻,最终还是应下了徐公公的恳求。

“让太仆寺准备銮驾,朕正好去瞧瞧皇后的风寒恢复得如何。”

帝后二人的宫殿距离不远,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魏无晏便到了皇后居住的椒房殿。

进入椒房殿后,魏无晏惊讶地发现殿外居然连一个通报的宫人都没有。

她拧起眉心,心想宫里的人大多趋时附势,自从吴阁老逝世后,吴家在朝中日渐式微,如今皇后被摄政王幽禁起来,偌大的椒房殿里居然连个传话的宫人都没有。

此刻正值午后,魏无晏想着皇后没准儿还在小憩,于是抬手阻止欲要进去通报的小福子。

她迈上汉白玉御路踏跺,伸手推开沉重的雕花木门。

日光洒入殿内,只见正厅中央的紫檀长案上置有一鼎金莲花钮雕勾莲纹碧玉香炉 ,香炉口升起袅袅白烟。

殿内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香气,这香气竟然甜得有些发腻。

魏无晏突然觉得胸腔中涌起一股莫名的躁意,她一边唤着皇后的名字,一边撩开芙蓉色纱幔,慢慢步入寝室。

室内传来女子细碎的娇喘,其中还夹着委屈的抽泣。

单单听着,就叫人耳根子发烫。

魏无晏的心跳莫名加快,因为她好像在殿内浓郁的香气中,捕捉到一丝熟悉的清冽气息。

她试探着开口问道:“皇后的身子可有好转,朕让小厨房做了几道...”

魏无晏的话嘎然而止,一对儿明眸微微睁大,直愣愣看向牡丹刺绣屏风后两道纠缠的身影。

窗外艳阳高照,微风吹动窗棂发出簌簌的声音,配合着女子浅浅的抽泣声,更显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