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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还能怎么说,全丢出来了。”

男人嗑着瓜子往天水班大门瞧,指头一点,“你瞧,这估摸着又是碰钉子了。”

“嚯,好大一个极品珊瑚,这得卖多少银子啊,郁兰桡连这个都看不上。”

小厮捧着一盆巨大的鲜红珊瑚盆景回去,苦着脸跟陆潮报告:“少爷,这都一个多月了,郁大先生他是一样也不肯收啊。”

“不收换一个。”陆潮靠着窗边,嘴里咬着根画笔,随手一点:“把那个汝窑瓶送去。”

“这个可不行啊,这个是咱们镇店之宝。”小厮放好珊瑚,小声说:“郁大先生说了,您……您要是再送这些东西去,他就……”

“他就怎么?”陆潮把笔一扔,看也没看墙上的画转身坐在窗沿上,双眸明亮地看小厮:“他说什么了?”

“少爷您先下来,坐那儿看着怪吓人的。”

陆潮跳下来,随手倒了杯茶喝了,“赶紧说。”

小厮咽了咽唾沫,小声说:“他说他就当场砸碎。”

“砸呗,喜欢砸就让他砸。”

陆潮捋了把头发,随手一理自己的衬衫领子,出门之前往镜子一照,“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去会会他。”

小厮苦着脸叹气,连忙跟上。

“人已经撵走了?”郁兰桡淡淡问。

文思沉默寡言,回答也只有一个字,“嗯。”

“以后他再让人送那些东西来,就把那些东西全砸烂了,送到他爹跟前去,让他好好教教自己的儿子。”

郁兰桡在修剪一盆水仙,快开败了,洁白的球根如同白玉。

“师父!他他他……”外头进来个小弟子,慌慌张张指着大门。

郁兰桡瞥了一眼,小弟子被那个冷飕飕的眼神看得直打怵,小心翼翼地指着门外:“陆少爷来了。”

郁兰桡放下剪刀,“文思。”

文思立即会意,“是。”

“干嘛呢?”陆潮已经进来了,扫过文思将视线落在了郁兰桡脸上,大喇喇走进来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啧,这什么烂茶叶。”

“放下。”

陆潮听他语气冰冷,跷着二郎腿问他:“我送你东西为什么不收?你是不是不识货啊?那东西够买你十个天水班你懂么?”

“文思,把杯子砸烂了。”

文思立即拿走杯子,陆潮怪异反问:“就不要了?”

“嫌脏。”

“你这是说我脏呢?”陆潮一下子笑了,当即起身掐住郁兰桡的下巴狠狠拽起来又将他抵在桌上,“老子还没嫌你脏呢,你一个戏子……”

陆潮话音骤停,看向抵着他脖子的剪刀,头皮麻了一瞬。

郁兰桡握着剪刀,淡淡命令,“放开。”

陆潮生性顽劣性子又野,从小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哪儿能被人这么命令,当即嗤笑一声低头吻住那张苍白的唇。

脖子一疼,温热的液体瞬间沾湿衣领。

“你他妈来真的?”陆潮捂着脖子,气急攻心根本感觉不到疼,恶狠狠望着眸色淡然的郁兰桡:“你没让人亲过?”

“文思,把他扔出去。”

郁兰桡慢条斯理擦拭手指上的血迹,连眼皮都没有波动。

陆潮伤得不算太重,但在脖子上有些明显,他懒得出门让人欣赏,索性在家里躺了三天。

一想到郁兰桡给他那一剪刀,还是觉得气不过。

“你过来。”陆潮招了小厮,想了想还是说:“算了我自己去。”

陆潮绕了大半个京城,终于找到一个培育水仙的地方,但三月已经过了花期,只剩一盆还在盛放。

他捧着个瓷盆,在无数审视的眼神中穿越半个城回来。

天水班不对他开放,他倒是能翻墙,但花盆不会翻墙。

他想了想,把那大蒜头似的球根往怀里一塞,翻墙。

陆潮跳下墙头的一瞬间眼晕了晕,无比怀疑是失血过多的后遗症。

小弟子们不像文思那样凶,小心翼翼地看他大摇大摆往屋里走。

“郁兰桡。”陆潮从怀里掏出那三个大头蒜,花瓣全让他这一通操作揉烂了,只剩几个蔫头巴脑折断了的“韭菜叶”。

他有些尴尬,随手把东西往门后一扔。

郁兰桡正好下来,望他一眼:“你在做什么?”

陆潮在伸手掸掸水,装作无事发生:“没什么啊,你割我一刀,我来找你讨债,我差点儿死了你知道不?我现在失血过多头晕眼花记忆力下降走路都打飘,你说怎么办吧。”

郁兰桡:“我看你精神好得很。”

“好什么好,我这是死撑。”陆潮坐在椅子上,看他刚写的一幅字,还没拿起来就被人抽走,“哎你小气什么。”

郁兰桡今天穿着件青色长衫,手腕纤细白皙,整个人看上去温润又漂亮。

陆潮莫名其妙咽了个唾沫,这才空下心思打量着这个天水班,以及墙上的水墨画。

“云烟蒙蒙,水天留白,好画。”

“您……”文思端着饭菜一进门就看到陆潮,立即浮现全身的杀意。

陆潮活像是没看到,撑着下巴坐在桌边不打算走了,“郁兰桡,你把我弄伤了,负责。”

郁兰桡闻到清淡的水仙花香味,抬眸瞥了他一眼,“你喜欢自己出去,还是被文思扔出去。”

陆潮和他对望几秒,“算了,走了。”

他真正离开,文思的戒备才放下来,“对不起,以后我会更加小心,不会让他再来了。”

“嗯,去吧。”

文思出去,顺手将门关上,郁兰桡看到门口三个被摧残得不成样子的水仙。

捡起球根,郁兰桡看了眼正在翻墙的陆潮。

——原来如此。

陆潮的伤很快就好了,叼着笔画了一幅山水觉得还不错。

换了支小狼毫仔仔细细写上一首狗屁不通的赠言:郁郁孤城闭,兰香动京城,桡声暗相许,知音何处寻,错落江天里,了了若深深。

陆潮晾干笔墨,随意一卷招来小厮,“送天水班去。”

“啊?就送一幅画吗?之前送了那么多价值连城的宝贝他都扔出来了,这次肯定会直接烧了的。”

陆潮扔掉笔,冷嗤一声:“他敢烧,我就弄死他。”

小厮视死如归去了天水班,敲开大门的一瞬间大吼:“别关门!!!”

“这是陆少爷给郁大先生的画!!!”小厮把东西往里一丢,语速飞快,说完就跑。

小弟子被迫捡起画,硬着头皮交给了郁兰桡。

画纸上沾了些灰,郁兰桡展开扫了一眼,画功布局都非常不错,大开大合潇洒落拓,只是这个诗……

郁兰桡知错了?

郁兰桡冷笑一声,把画丢在了桌上,片刻后,将它压在了戏本子下面。

画没被扔回来,陆潮也嘀咕到底是烧了还是收了,怎么也没个准信儿?

第二日照旧带着花去骚扰郁兰桡,先发制人往花瓶里一插,回头问:“你那打手呢?”

“他是我儿子。”

“你有儿子了?”陆潮一惊,心凉了半截儿:“你什么时候有的儿子?你生的?不对你一男的怎么生?”

郁兰桡觉得他脑子有病,“别人生的。”

“你跟谁生的?”陆潮一把攥住他的领子往自己一扯,眼底蹦出愤怒的火星子,“我问你跟谁生的?哪个女的?”

“放开!”

“你不说跟谁生的我就不放!”陆潮说着一甩手,连花带瓷瓶摔了个粉碎。

他难以遏制勃发的愤怒嫉妒,恶狠狠道:“你不是洁身自好的吗?你不是清高的吗?你一天到晚唱女人戏,也会上床?”

郁兰桡推开他,“滚出去。”

陆潮从吵架那天开始心情就差,偏生他还打听不出郁兰桡到底跟谁成过亲,愤怒几乎把他烧着了。

他一连半个月没去找郁兰桡,花倒是让人一天一遍的送,奇怪的是,他居然没有顺着墙丢出来。

什么毛病,花不扔画不扔,价值连城的宝贝说扔就扔?

陆潮不明白他什么破毛病,但发现他就喜欢一些不值钱的破玩意,便换着花样把整条街的小玩意儿都买了一遍。

糖葫芦、小灯笼、泥娃娃……

郁兰桡好像挺喜欢这些小玩意,对他的态度虽然没有和颜悦色,至少不让他滚了,偶尔还能默许他在天水班吃顿饭。

陆潮也原谅他有个儿子的事儿,儿子而已,他把人娶了之后那也是他儿子,照样得喊他爹。

陆潮一怔,他什么想娶郁兰桡了?

不对不对,他就是想给他点颜色瞧瞧,想折断他的傲骨,一雪前耻。

对。

他就是想报复。

六月十七,郁兰桡又要登台。

陆潮跟程惠打听了怎么捧角儿,他就说了俩字儿:排场。

陆潮了然顿悟,大张旗鼓地让人弄了十几个大花篮摆在门口。

听戏也挑了个最好的位置,一会往台上扔一个金条,一会往台上丢个花丝镶嵌簪环,个个儿价值连城。

这排场够了吧?

一片叫好声中,夹杂着几句“陆少爷阔气”以及“看来陆少爷对郁大先生是势在必得了”。

郁兰桡余光瞥了一眼,望到那张得意的脸,气得胸口疼。

陆潮一晚上扔的东西足够别人生活十辈子都花不完,心满意足地溜达到后台,往桌边一靠,“怎……”

“滚!”

陆潮笑意一敛,压着性子:“你还上瘾了,别敬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