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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秦筝对面坐下,缁色的袍子裹出他修长挺拔的身躯,明明只是普通的棉麻料子,但穿在他身上这衣裳似乎也多了几分贵气。

姜汤有些烫,秦筝小口小口地慢慢喝完,整个胃都跟着暖和了起来。

房门大开着,冷风拂面,雨声淅沥,檐瓦下方坠下千万条银线,在院中积水的青砖上砸出无数朵水花。

太子抬手给自己倒了杯热茶,问秦筝:“你似乎有话想对我说?”

秦筝心说她表现得有那么明显么?

她盯着眼前这张挑不出半点瑕疵的俊颜看了片刻,很坚定地摇了摇头:“没有。”

你是不是不举?

这个问题真问出来,戳了人家痛脚,只怕她俩这患难兄弟情都得到此结束。

她的回答似在太子意料之中,他浅饮了一口茶,道:“我倒是有些话想同你说。”

秦筝听出他话里的严肃,把捧在手里的姜汤碗放回了桌上,垂下来的袖子太过宽大,直接盖住了她半个手背,只留几根葱白的手指露在外边。

她看向太子等他细说,一双黑眸澄澈明净,似一口湖泊。

这世间美人各有各的美法,端庄的妩媚的各有风情,秦筝的容貌大抵是最得上天偏爱的,五官本就明艳不可方物,偏偏眉眼间又自带一股清冷,好似池中菡萏,雪中红梅,叫人“只敢远观不敢亵玩”。

她不笑的时候,太有攻击性的美貌给人的冷艳感愈重。

太子因她陡然专注看过来的目光有片刻失神,片刻后才道:“你想回京城吗?”

秦筝秀眉蹙起,“为何突然这么问?”

太子道:“那日在东宫,我问你要不要留下来等沈彦之。”

听他提起沈彦之的名字,秦筝下意识坐直了几分。

太子察觉到了她细微的变化,眸光微动,嗓音倒是平缓依旧:“你说你要同我一起走,这一路上却叫你吃了不少苦……”

秦筝觉得他突然说起这些很不对劲,怎么有点像散伙局?

自己不仅知道他跟陆家有联系,还知道他们接头的准确时间地址,这要是散伙了,可不得被灭口?

一时间她心思百转,打断他的话道:“不苦的,相公才辛苦!这一路都是相公在照拂我,就连上次重伤昏迷,也是带着我才不好突围……”

她越说嗓音越低,半垂下眼帘,黑而浓的睫羽微微上翘着,似一把把小钩子,直勾到人心坎儿上,眼帘下方那双水盈盈的眸子像是会说话一般。

恃美行凶莫过于此。

她这波话术算是满分,先说一波太子的恩情表忠,再提一嘴他受伤昏迷的事,却不直接说自己那会儿对他不离不弃,而是以退为进,说自己拖累了他。

若是换做旁人,或许真被她骗过去了,但太子只是按着额角浅浅叹了口气:“你不必这般怕我。”

在那段不属于他的记忆里,她一直都是高傲到对东宫的一切都不屑一顾的,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每次想靠近她,她都会拿锐物抵着脖颈以自杀做胁逼走对方。

大多数时候她脸上都是冷漠的,只有侍女偶尔给她带去沈彦之的消息,她才会黯然神伤或是展颜一笑。

这逃亡的一路,她或许是出于自保,才一直都在委曲求全,再未对他露出过任何厌恶的神色。

有时候他能看得出她是在做戏,比如在东宫那次,他担心自己不带她一起逃,口是心非说要掩护他。

但更多的时候,他也分不清她的情意是真是假了。

一如那夜在江上,他重伤昏迷动弹不得,她却义无反顾地挡在刀下说要杀就杀她。

前世今生,太子,不,应该是他楚承稷只有那一次被人挡在身前保护过。

院外传来的雨声清晰到有些清冷,他看着秦筝缓缓道:“我只是想知道你在想什么。”

见她眸中有些疑惑,楚承稷索性将目前的局势掰开了揉碎了同她讲:“朝廷那边一旦开始调查当日离开京城的船只,江域过境的州府都会张贴通缉令展开搜索,我们在青州藏不了多久。在东宫那次,你迫于形势选择了跟我一起逃,现在我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

“往后的日子兴许比从京城逃亡过来还要凶险,我也不知最终能走到哪一步。你若要离开,我联系沈彦之来接你,只是今后不要再用秦家女的身份,容易招来祸端,以沈彦之的本事,帮你伪造个户籍还是容易的。你同他的姻缘因我而断,他勾结叛军灭楚我已不欠他什么,只还欠你,送你回去后,同你姑且也算是两清了。国仇家恨在此,他日战场上我同沈彦之刀剑相向,还望莫怪。”

“你若要留……就当我今日没说过这番话。”他目光温和又残忍:“我只给这一次机会,你且想清楚。”

秦筝万万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联想到他今后的布局,倒是也能理解他为何做出这样一个决定。

太子妃毕竟同沈彦之青梅竹马,又曾有婚约在身,情谊不可谓不深厚。

他同朝廷站在对立面,跟沈彦之更是死敌,自己在他身边,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万一她念着同沈彦之的旧情,泄露了军机,对他这边就是致命的打击。

他前脚告诉自己他同陆家人接头的事,后脚又同她说起这些,秦筝愈发觉得他就是在试探自己,就像他说的,他同沈彦之隔着国仇家恨,她要是跟沈彦之走,可不就是在他雷区蹦迪?

秦筝自认为还是没作死作到那个程度。

她垂下眼睫,眼眶慢慢红了:“我不走,相公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楚承稷拢紧了眉心,看着她不说话。

他们才逃出东宫几天,再深厚的情谊,应该也不至于同她说起这些就让她难过得快哭出来。

这个小骗子又在演戏了。

他说那些话全然是为她考虑,为何她对他却愈发戒备了?

秦筝演了半天的苦情戏,见他不为所动,想不通是哪里出了问题,心中也愈发没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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