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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 另还在江大人府中,寻到了一本账册。上面不光妥善地记录了你曾经‘帮助’过的人,甚至还有一份完整的替代名单。”

林水月说罢, 看向了江路海:“人证物证俱在, 江大人可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江路海对上了她的目光。

其实江路海还很年轻,今岁也不过三十有五。

他的晋升之路,比任何人都走得容易, 却倒塌得比任何人都快。

他不似朝上绝大部分的官员一样大腹便便,甚至长相清俊。

他看了林水月许久, 目光复杂至极,可到了最后,他还是伏地道:“臣,罪该万死。”

朝上顿时安静非常。

谁也料想不到,今日这个早朝,竟是经历了这么一出怪诞的事。

以至于早朝结束, 走出殿门口, 依旧还有许多的人反应不及。

梁少卿抬眸, 看着天上高悬的太阳。

天气一日日变热, 这冬日里的暖阳,竟也变得刺目非常。

他抬手挡了下灼热的日光, 却听得身侧的人恍惚地道:“事到如今, 我还是觉得不真实。”

不光是江路海一事, 更加还有林水月这个人。

“林水月, 真的就这般成为了刑部尚书吗?”说话的人是边放,他面上尚带着几分迷茫,似是还未反应过来。

史宏杰拍了下他的肩膀:“是暂行尚书之职,日后见到了人, 万莫这样直呼其名了,林大人如今位高权重,早已不是你我二人可以随意议论的。”

边放被噎了下,却还依旧不肯接受这个现实。

他也实在没有明白,从林水月被点成刑部侍郎,到如今,不过经历了短暂的几日时光。

在他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接受林水月刑部侍郎的身份时,圣上已经下令,让她暂代尚书之职了。

虽未直接晋升,却是真正的大权在握。若非是她年纪尚小,只怕今日这个尚书之位,势必要落到她的手中。

“边大人还不死心吗?”说话的人亦是御史台的官员,见状忍不住劝他:“此女并非池中物,我们原本设想的,她在真正进入了朝堂内部后,会出现的种种问题,眼下看来,都不是问题。”

“包括那个人人都觉得水深的刑部。”

“刑部上下确实是没给她好脸色看,更将她排挤在外,满以为上下一心,就可以叫她无计可施,这招叫无数才学横溢的年轻官员都无可奈何。”

“可事实呢?”

边放瞬间哽住。

事实是,刑部上下一起对付林水月,林水月无计可施,于是就整个端掉了刑部。

这都不是谈及她能耐与否的问题了,而是叫人惊骇不已。

“走吧,日后对咱们林大人,还需客气些。”

突然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刑部上下混乱一片。

好在圣上下了令,自大理寺调任了不少人过来帮忙,其中便有魏朗。

“大人。”魏朗进了房间,见林水月正翻动着江路海留下的卷宗,轻声道:“江路海被收押在了天牢中,未有什么过激的举动,只是他说……想见您一面。”

林水月轻颔首,并未多问,随他去了天牢中。

刑部变化巨大,连天牢中都变得萧条了不少。

江路海坐在了干枯的稻草之上,头发散落,身着干净的囚衣。

他模样倒是还好,没有那些第一次被捕入天牢的人的疯狂劲。

见林水月来了,竟还有心情与她打招呼:“林大人来了。”

林水月微颔首,底下的狱卒为她搬来了张椅子。

她坐在了江路海面前,淡声道:“听说你找我。”

江路海笑了瞬:“我还有几个问题,想请林大人替我解答。”

见林水月点头,他便抬眼,黑暗中,他那双眼眸里看不见光亮,幽沉一片:“我自问已经足够小心了,林大人究竟是怎么看出端倪来的?”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林水月面色平静:“江大人一直将范郁留在天牢之中,便是觉得应当不会有人会发觉,这里边的一个死囚竟是那早已经身亡多日的范郁。”

“不过大人百密一疏,那赵毅的嘴,也算不得多严。”

江路海沉默许久,道:“所以早晨被押解入宫的,不光只有赵毅,还有范郁?”

“不错。”昨日林水月审问赵毅时,曾将钱海支开。

因为前后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在此前,赵毅都死咬着自己什么都没做过,所以钱海也不认为这么短的时间林水月能问出什么。

实际上,那赵毅却比他们想象的要怕死多了。

他告诉林水月,江路海要杀他灭口,他知道自己活不成了,只想戴罪立功,请求林水月放过他的家人。

也就是林水月提到的他的小儿子。

赵毅这个人,风流成性,对妻妾都没有太多的感情,却是很护着他这个小儿子。

一度将小儿子保护得很好,所以哪怕是与他朝夕相对的人,也险少知晓他有个小儿子。

“也怪我。”江路海自嘲道:“在你来刑部的第一日,就应该杀了赵毅才对,我自诩警惕,不想却也像寻常人一旁,犯了大忌。”

他深深地看了林水月一眼:“那便是小瞧了林大人。”

本以为,赵毅处死不过就是这几日的事情了。

林水月入了刑部就被他架空,应当不会出现纰漏。

“江大人以为,朝中可容人的官职那么多,为什么我都没有去,反而来了刑部?”林水月问他。

江路海面上表情松动。

他怔忪地看着林水月,神色里罕见地,出现了抹茫然。

林水月抬手,轻扣了下椅子的扶手道:“你为官十几年,一直都格外勤勉,且在刑部之中,除了调换死囚换人的事,你未曾出过半点的纰漏。”

“你能够这么快坐到了刑部尚书的位置,均是因为你自来不去舞权,且才干了得,为晋朝办下了不少的案子,皇上交给你每件重案,你都办得很干净。”

“在你眼中,那几个死囚总归也犯下了极大的错处,而这些位高权重之人,愿意拿出自己的全部身家来换得苟且偷生,你觉得这是件合理且正常的事。”

“并且你每次在行事之前,都会将这些官员身上最后一分价值榨干,在你眼中,这样的他们,即便是能够得以活下来,可失去了姓名,又没有了钱财傍身,左不过换得一个苟且的下场。”

林水月停下了敲击的手,声音冷淡:“除此外,你再没有做过半件亏心事,所以才心存侥幸。”

江路海听了她的话后,却是讥讽一笑。

他在刑部多年,性子沉稳老练,险少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

“林大人才刚入朝,很多事情你不明白,水至清则无鱼。*”江路海讥笑着看她:“林大人该不会以为,真的有全然干净的人吧?”

对他的嘲弄,林水月不置可否,却是道:“所以这么多年,江大人都能相安无事。”

江路海沉默下来。

其实他也隐有察觉不对,故而自三年前刘阁老的事情后,未再做过这偷换死囚的事。

可他也忘记了,人心贪婪。

开了那一道阀门之后,便永远都没有回头之路了。

就好似范郁这事他原本是不同意的,但因为偷换死囚获利的人太多。这些人已经失去了控制,不是他叫停,就真的能停下的。

“若换了其他人,或许江大人也不会有今日这个下场,可这个人,是范郁。”林水月轻叹道。

皇帝对范郁的死难过,然而范郁真的活着,皇帝就会高兴了?

江路海怔忪片刻,终于是反应过来了:“范郁必须死。”

因为从始至终,皇帝要保的人,不是范郁,而是太子。

他怎么就忘记了,范郁若是活着,只会威胁到一个人,那人便是太子。

林水月起身看他:“你我二人,连同朝堂上任何一个官员,都是圣上的刀,刀若是不好使,只管换了便是。”

“而不能伤到用刀之人。”

“还有,许多事情,江大人没见过,却也不代表不存在。”她不再多言,只对他微微颔首:“江大人,珍重。”

走出天牢之前,她听到了江路海的笑声。

凄楚、悲凉。

林水月呼出一口气,看向了窗外。

早晨还阳光明媚,这会儿天却骤然暗沉了下来,乌云遮蔽天际,挡住了光线,只能看见低沉的云层。

时至今日,她也终于是理解了裴尘的那句话。

太子如今,动不得。

林水月回到府中,却见往常安静的府中格外热闹。

“大人回来了。”红缨忙迎上来:“忠国公府的砚书来了,说是来给您送贺礼的。”

“什么贺礼?”

“自是大人的升迁贺礼。”砚书自院中走出来笑道。

林水月:……

她升刑部侍郎都几日了,他现在送礼?

再拿眼一看,这送的……

“酱鸭四只,卤肉三条,卤鹅一对,酱肘一个……”

林水月:?

他这是送了个菜市场过来?

“今日有动兵宴,公子脱身不得,便让小的先把东西给您送来。另还有些鱼饵、银丝炭并着红薯。”砚书笑眯眯地道:“公子说,正好给您钓鱼时打发无聊用。”

真是谢谢他了。

年节都过了,林水月却收了一大堆的年货。

这还没完,那砚书离开之前,不忘对她嘱咐道:“公子说,请大人莫要忘了赏赐。”

说罢便领着来送礼的人走了。

红缨在林水月身后,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赏赐?哪有主动问人要赏赐的,而且,他怎么说了就走,不是要赏赐吗?”

林水月很难给她解释这个问题。

只能红着耳尖正声道:“去问问厨房,用这些东西做点菜吧。”

总不能白给赏赐。

次日便是群芳宴。

庆王年岁不小了,此前的群芳宴因为宴上遇刺而被耽搁,今次是无论如何都要办成。

为此,圣上特地挑选了沐休日,更打算亲自为庆王选妃。

因着是除夕后宫中第一次设宴,今日的宫中格外热闹,来的人也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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