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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程旭跌坐在了地上, 怔怔地看着眼前一幕。

世界好似就此定格。

人群中隐隐有些躁动,更多的是亲眼见得这个场面,而双目赤红的人。

他们目光追随着那个人, 见得她一路行来, 至刽子手面前。

林水月所用的这个刽子手很特别,对方隐退多年,早已与朝廷、衙门脱节。

因刽子手从事之事奇特, 为了避免其他人知晓他的事迹受到惊吓,他避于人前, 过着格外清贫寡淡的生活。

这刽子手名叫阴柯,此番受邀出山,只因林水月要斩之人,是晋朝太子。

阴柯如今是独身一人,而几年前,其实他也有家人, 更有个容貌俏丽的侄女。

他隐退后侄女照顾着他的生活, 比起儿女还要贴心。

然而日子过了没多久, 就传来了侄女惨死的消息。阴柯的侄女同太子没关系, 却是太子妃生前唯一的手帕交。

也是太子妃事件的关键证人。

因站出来指认太子,后无故惨死。阴柯利用了从前的人脉关系, 暗自调查了许久, 最后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太子。

他曾打算赔上这条命, 也要与太子同归于尽。

却发现除了在刑场上砍头的能耐, 他连突破太子身边的防线都做不到。

报仇无望,本打算草草了结此生的。

谁知如今竟还有这样手刃仇人的机会。

杀太子要付出什么代价,他都知道。反正他就这么条性命,左右赔上性命就是, 能够手刃仇人,就足以叫他死得其所了。

“阴大人。”林水月颔首道:“我让夜辞送你出城,今日后还请大人远离京城。”

阴柯一怔:“林大人?”

“若我丢了性命,还请阴大人务必记住,今日斩太子是受了我的胁迫。”林水月沉声道。

阴柯反应过来,毫不犹豫地摇头拒绝。

“还请大人切勿推脱,时间紧凑,大人不走,今日你我二人便都要死在宫中。”林水月不欲多谈,从夜辞手中,拿过一个沉甸甸的包袱递给阴柯。

“现在就走,走得越远越好。”

林水月没再给他拒绝的机会,直接让亲卫架上他离开。

如果可以的话,她也不想牵累旁人,可刽子手也是门手艺,她做不来这等事,只能求助他人。

待得阴柯离开,林水月抬眼望天,身侧无一人敢开口说话。

直到夜辞去而复返,问及林水月,她才收回目光道:“去宫中请罪。”

上了马车后,她脱掉锦衣华服换上棉布裙,卸掉所有的钗环,素面朝天,静坐不语。

至宫门口,她回身对红缨,夜辞白诗二人道:“自我今日踏入这道门后,你们便与我再无瓜葛。”

“红缨,你回林府去,林朗及祖母不会为难你。”

“夜辞白诗回将军府。”

“小姐!”红缨红了眼眶,咬唇道:“奴婢不走!”

“由不得你。”林水月冷声道:“离府之前,遣散亲卫众人,尚书府中不留任何下人仆从,听明白了吗?”

红缨眼含热泪,怎么也不愿应下。

夜辞较她理智些,揽住情绪失控的红缨,低声道:“大人放心。”

她抬眸对上林水月,柔声道:“奴婢们等大人回来。”

林水月看了她一眼,轻抿唇,沉默片刻后,转身入了宫门。

若说悔,她也不悔。今日斩戚怀,她便存了死志。

皇帝容不得她这个斩掉太子的逆臣,要她生殉太子,她也认了。

“小姐!”红缨看着林水月远去的背影,到底忍不住落下泪来。

而此时,御书房内。

皇帝醒来,听得周围静悄悄一片,轻皱了眉头,长松一口气。

他做了个梦,梦见太子倒在了血泊中,口中还一直唤着父皇、父皇……骤然惊醒过来,后背都是冷汗。

“人呢?荣忠!”皇帝轻咳了声,抬眼一看,宫殿内寂静无声。

这种安静,透着股隐隐的不详之感。

他面色微变,大声道:“来人!”

有宫人颤抖着,推开宫门走了进来。

未走几步,便跌了一跤,摔在皇帝跟前。

“冒冒失失!”皇帝面带不耐,认出眼前人是荣忠手底下的小福子,冷声道:“荣忠呢?”

“公、公公还未归。”小福子浑身发抖,声音细小如蚊蚁。

“天都要黑了,怎么还没回来?”皇帝心头一顿,一种突如其来的窒息感涌了上来,他瞪大眼睛,问:“太子呢?”

小福子啪地一下将头扣在了地上。

“朕在问你话!太子人呢?叫他出来见朕!”

皇帝见得他这般表现,骤然暴怒,拿起身侧矮桌上放着的茶盏,扔到了小福子跟前。

“啪!”瓷器碎裂开来,飞起的碎片将小福子的手都给划破了。

可他依旧不敢开口,见得皇帝暴怒,竟是砰砰砰磕起了头来。

“朕问你太子!太子!”皇帝怒火攻心,眼前阵阵发黑,捂着自己的胸口,好半天没喘上气来。

那磕头声一下连着一下,似敲在了他的心上,皇帝赤红着眼眶,脖颈涨得通红,眼瞧着便要撅过去。

“皇上!”裴尘自外间匆匆行来,见得这一幕,飞快上前。

经过那个小福子时,裴尘皱下了眉头。

他扶住皇帝颤抖的身子,先点了几个重要的穴道,让皇帝停下发颤,又辅以温水融了他随身带着的护心丸。

温水入喉,皇帝这才逐渐镇定了下来。

方一恢复,就问裴尘:“太子呢?朕的太子呢?”

裴尘沉默,随后撇开目光不与皇帝对视,声音里带着些暗沉:“戚怀弑杀成性,残暴非常,眼下……已经伏诛了。”

“砰!”皇帝赤红着双目,当即掀翻了身侧的矮桌。

他死死地看着裴尘:“朕问你,朕的太子呢!?”

裴尘起身,至榻下躬身道:“罪太子已斩!”

这话出口,回答他的是长久的沉寂。

再抬眼,见得皇帝面上已是青白一片。

若非裴尘刚才让其服下了护心丸,只怕眼下已经陷入昏厥。

然而人没晕过去,便要面临这等事。

“罪太子?谁认的罪太子?”皇帝声音悲戚:“裴尘!朕问你,是朕下了圣旨,说是要废黜太子吗?还是朕亲自给太子定了罪?”

“否则你们怎么敢!?她林水月如何敢做出这等事来!”提及最后一个名字,皇帝已是目龇欲裂。

他伸手拍着床榻,一边高声道:“以下犯上,诛杀太子,你们好大的胆子!”

“方才杀的是太子,眼下要杀的人,是不是朕!?裴尘,你与林水月是不是忘记了,朕才是这晋朝的天子!你们怎敢!?怎敢!”

裴尘掀袍跪下:“皇上恕罪。”

“恕罪?你让朕宽恕你们什么罪责?是要让朕饶了杀朕儿子的人吗?你们这般无法无天,还要朕恕罪?”

皇帝仰天大笑,泪水却自眼角滑落。

“林水月呢?她有胆子杀太子,没胆子来见朕?”皇帝面色铁青,盛怒之下的面庞接近于扭曲:“她敢杀了太子,朕便摘了她脑袋!”

“来人!传朕旨意,将林水月押至刑场,斩立决!”

裴尘躬身道:“皇上!”

“你若要为她求情,便陪着她一起死!”皇帝面上满是狠绝之色:“朕今日便要让你们知晓,这晋朝还是姓戚的做主!”

“林大人所做之事,全是为了江山社稷,为了皇上龙体。”裴尘沉声道。

“为了朕的龙体?你们眼里都没有朕这个晋朝皇帝了,还敢说担心朕的身子!裴尘,你何时也学得这般虚伪了?”

“皇上近日以来,受头疾所扰,夜半多梦,甚至连带着性情都发生了变化。”裴尘忽而抬头,看向了皇帝:“皇上圣明,这种种迹象,您应当也察觉了不对。”

“臣听闻,太医院送来的药,您皆是未入口……”

“住嘴!”皇帝冷声呵斥住他,那头疾被他这么一提醒,好似又发作起来,太阳穴两边刺疼,连带着整个脑袋里都像是被无数根针反复地扎刺一般。

裴尘却冷声道:“昔日里,皇上一味纵容戚怀,也曾无数次的跟臣说,戚怀会改,会变好。”

“皇上所言的变好,就是一再的对至亲之人下手吗?”

皇帝头疾发作,脑中刺疼不已,手指着他,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此前是太子妃,然后是庆王,最后他已经将手伸到了您的身上!”裴尘冷声道:“皇上可知,造成您头疾的毒药,已经在您的纵容之下,侵蚀了您的身子!”

“您以为,戚怀做这等事情,只是为了操纵您吗?他打从一开始,便打算的是要您的命!”

“此药若再不解,多则三月,少则半月,您便已然毒发身亡!”

这话一出,整个宫殿内都安静了。

皇帝脑中那尖锐的疼,消散了些许,他冷眼看着裴尘,嗤声道:“如今你所说的每句话,都是在为林水月开脱。”

“裴尘,朕不信你,林水月今日必须死!”皇帝赤红着眼眶,一字一顿地道:“便是怀儿有着再大的错处!他也是朕的太子,是晋朝未来的储君!”

“朕未下定夺,他也未丢掉太子之位,林水月斩他,就是谋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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