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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

姜元柏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自来圆滑,为官如此,做人也如此,虽然虚荣,却并不爱出风头。要知道才朝堂之中,多少双眼睛盯着,越是出风头,越是会惹人嘴舌。姜梨倒好,一回京就闹出这么大阵仗,现在全燕京城的人怕是都留意到他们姜家了,姜梨要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外人能嚼他姜元柏的舌根嚼一辈子!

“我来!”

“就在刚才,报信的人现在正在晚凤堂,和老夫人说此事呢。说二小姐带着上百号人,燕京城的街道都淹了一半,街上全是看热闹的人,都瞅着二小姐呢。”

“我来!”

“什么?”姜元柏喝茶的动作一顿:“什么时候?”

就像是被感染了,一个有一个的桐乡百姓站出来,争先恐后地要鸣这面冤鼓。

首辅府里,姜元柏刚刚下朝,才在书房里脱下外袍,喝了一口季淑然送上来的热茶,外头就有人来报:“老爷,二小姐回京了!”

就连柔弱的代云也道:“我也想鸣一鸣冤鼓,就算不为了薛大人,也是为了我们自己,冯裕堂在的这些日子,我们这些桐乡百姓,实在是太苦,太苦了。既然公平和正义这么难得到,坐笞五十又算得了什么呢?二小姐,您让我也来吧!”

“哎,这姜家小姐,真是太出格了。生出此女,家宅不宁,家宅不宁啊!”

没有一个人退缩。

“不知道,反正要是我,我肯定不干。”

那管着长安门的两个小将,木讷的神情第一次出现了变化。他们在这里守着两座石狮,见多了想要来鸣冤鼓的人。

有人问:“姜二小姐这是要把这些人都带回姜府去么?首辅家虽然大,但这么多人,只怕也住不下吧。而且首辅大人会让这些人住进去么?便是再心善……也可能招来麻烦的啊!”

若非走投无路,一腔冤情无处诉说,谁会来这种地方,那些来的人,大部分的人再次转悠了许久,都回去了。只因负担不起这公平的“代价”,只怕还没得了胜,自己就丢了命。那些没有回去的,大多数也是抱着必死无疑的决然,想着与仇家同归于尽,仿佛赶赴刑场。

“姜二小姐带着桐乡县民回来了”这个消息,潮水一般的迅速席卷了整个燕京城。大街小巷都得知了这个消息,看热闹的人都从家里出来了。

但是,但凡有任何一个选择,他们都不会主动去鸣那面鼓。

“首辅府?首辅府没什么人离京啊。莫不是姜二小姐吧,不是说她带着一帮乡民上京为罪臣翻案么,算起来现在回到燕京城,正是时候。”

两个小将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一齐争先恐地想要将那面大鼓敲响,毫无退缩之意。就连被柔弱妇人牵着的女童,目光也满是坚定,并不动摇。

有人认出了车马队随行的护卫,偷偷与身边人说道:“哎,那不是首辅府上的护卫么?”

看来的确是有天大的冤屈,看来也无所畏惧。

桐乡人看稀奇的同时,燕京人也在看桐乡这一行人的稀奇。这么大一群明显不是本地人的外地人出现在燕京,怎么看都实在太显眼了。但随行的人衣裳打扮都很普通,甚至看着还有几分朴素,因此不是皇亲国戚出行。

燕京的百姓看着这头,渐渐地沉默下来。虽然他们是抱着看热闹的心,但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么多人毅然决然,看来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

燕京城的街道都比桐乡宽阔许多,街上人来人马,酒楼修得高大气派,四处可见杂耍艺人,卖糖葫芦的小贩。对于第一次上京的桐乡人,几乎要看花了眼。年纪大的还好些,虽然也觉得新奇,到底还能忍住。年轻些的便忍不住了,看得眼花缭乱,走路差点绊倒。

而姜二小姐就站在人群的最中央,她就像人群的主心骨,她短短的几句话,就是这里的民心所向,人们愿意追随着她,因她能带给他们希望。哪怕希望再渺茫,再艰难,希望就是希望。

进了城,就更热闹了。

希望能给人走下去的勇气,希望能战胜一切。

“说得也有道理。看她这阵势,这回,燕京城真要不得安宁了。”

囚车里,冯裕堂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张扬,众人的目光都向他投去。

“嗨,你就别管那么多了。官家的事,那是咱们能管得了的吗?姜二小姐就算是捅了什么娄子,人家爹还是首辅大人,也不碍什么事,咱们只管看热闹就好呗。”

一个桐乡百姓厌恶他极了,见他大笑,当即就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儿朝他掷去,恶狠狠地道:“笑什么笑!”

“可是不对啊,”另一人摸着下巴,“姜二小姐带着这些人不是为了上京翻案的吗?怎的后面还有囚车,那囚车里坐的是谁,他们这是用私刑?”

冯裕堂道:“我笑你们蠢!我笑上天真是厚待我,不管这场官司怎么样,还没打,这里面的人就要倒下一半,也许还有人死了呢!你们为了整我,付出这么大代价,我心中快意,乐不可支!”

几个守城门的小将在背后,小声议论道:“进京了进京了,酒楼里的说书先生总算是有了新话本,不知这一回姜二小姐又要在燕京城掀起什么样的风波。”

说罢,他又哈哈大笑起来。

一行人就浩浩荡荡地进了城门。

人群愤怒地看着他,但也不得不承认,冯裕堂说的是事实。这种感觉实在令人憋屈,恶人还没得到惩罚,好人就先失去东西,谁他娘的定的规矩!

姜梨笑笑:“人之常情。”

姜梨也轻轻笑起来。

叶明煜也啧啧称奇:“还别说,你爹的这劳什子通行令还真有用。我记得我们从前来燕京城的时候吧,得检查好几遍。你们这倒好,这么多号人,说放就放了。”他也不知道是说话口无遮拦还是嘲讽燕京城官员个个见风使舵。

冯裕堂渐渐止住笑容,阴鸷地看着她,问:“你又笑什么?”

城门大开,百姓们见状,看向姜梨的目光更是敬畏。燕京城这样的地方,他们来了就是乡下人,别说是守城小将,便是普通人看不上他们也是正常的。姜梨三言两语,这些守城门的就待她如此恭敬,还放了行,可见姜家在燕京城中的势力。

“我笑冯大人天真。”姜梨淡淡道:“坐笞五十是不假,但你忘了,鸣冤鼓的人,不止一人。从没有人说过,既然是一桩案子,所有的人加起来坐笞五十,是不可行的。”

既然是姜家的小姐,出什么事也有姜家兜着,他们倒是不怕。便恭恭敬敬地退到一边去。

“这里有上百来人,每人一下都多了,倒也能挨得过去,算不得什么。”姜梨讥嘲地看着他:“你说是吧?冯大人。”

看手上的通行令,的确是姜家人无疑。守城门的小将按捺下心中的好奇,将通信令还给姜梨,又接过那张写着密密麻麻名字的纸张,侧开身子,让另一头大开城门放心,道:“姜二小姐请过。”

冯裕堂渐渐笑不出来了,取而代之的,是人群里的哄笑声。

那不就是前些日子燕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说姜二小姐在襄阳乡下带了一帮百姓,要给罪臣翻案,怎么,现在就已经到了?

“才一人半下啊!那没啥,我帮大伙儿多打几下!我皮厚,不碍事!”

几个小将一愣,姜二小姐?

“别啊,我也想尝尝是什么滋味,大家不许抢!”

姜梨掀开马车帘,由桐儿扶着走下马车,径自走到那几个小将面前,将姜家的通行令递过去,笑道:“诸位大哥,我是姜家二小姐,这些都是桐乡的百姓,上燕京错是为了打官司告状的。”她又从袖中摸出一方纸递过去,笑道:“这是誊写的诉状,这里的每个人,上头都有名字的。我便将这张誊写的给你们,待这场官司打完后,大家出城的时候,各位再一一比对。可好?”

“能不能多打半下呢?这半下半下的打,也真他娘的太折腾人了,痛快些!”

这一行人,少说也有一百来人。守城门的小将见这么大一群人突然前来,还以为是前来逃命的难民。当即几人围了过来,神情严肃,将叶明煜堵在门口,仔细盘问。

小楼里,姬蘅噗嗤一下笑出来。

姜梨回过神:“好。”

这种办法……她也还真是想得出来,不过钻官制的漏洞,向来是她最擅长的事。她是决计不肯吃亏的,她精明得要命。

“阿梨,我们现在就进去吧。”叶明煜道。

姜梨慢慢地走到那面巨鼓面前。

果然,还没等得及薛怀远到燕京,她和薛昭便先出了事。等薛怀远真正到达了燕京城的时候,她不是薛芳菲,薛怀远也失去神智,相逢不相识。

巨鼓静静地坐在那里,像是早已等待多时,石狮威严,头覆霜雪,穿越了四季秋冬,正义终于要来了。

出嫁时,薛怀远一直细细叮嘱她,只道一旦得了机会,就会和薛昭进京看她。但姜梨也清楚,薛怀远事务繁忙,桐乡虽然是小县,大大小小的事多起来,薛怀远想找个合适的时间,也并不是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