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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凝回过头,明澈的眸子停在他面上,神情端正地像是被老师点起来答问的小学生:“我明天就走。”

“你出来这些天,一一要想妈妈的。反正……反正我已经没什么事了。”

他一怔,好容易撑出的平然镇定瞬间溃散:“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咳……”他急急想要辩白,忍不住就是一阵咳嗽,她递过一杯水给他,悠悠一笑:“我知道。”

他果然是私心作祟吗?一个讥诮的笑容猛然撞了进来:“小霍,扪心自问,要是这件事我一定要做,你愿意是你,还是别人?”他心口疼得钝重,咬了咬牙,却浮出一个清暖的笑容:

他一时无话,她也不理会他,从衣柜里拿出一套昨天才送来的新常服,配套的肩章领标都已换了准将衔,小霍看着她逐个换好,又细心整理妥当,眉头越蹙越深,终于忍不住道:“你……你明天真的要走吗?”

她这样待他,多半是因为他的伤势,他想跟她说,她不必这样迁就,却又怕她若是真的离开,他便再不能见她了。

她把那军装拎起来相了相,像是自言自语:“你穿起来给我瞧瞧,我就走。”

这些日子,他对着她,每每都想剖白了自己的心迹,可又觉得无论说什么都是词不达意。

霍仲祺眉目一展,恍若有春风吹过,催开了鲜花满园。

她离家出走的事,他也听韩玿说过,只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此刻她说起他,这样客气无谓,怎么看都不像是闹翻的夫妻。他想问,却又觉得自己问出来,不免有些“居心叵测”的意味。那,他究竟有没有呢?

“龙黔战事吃紧,是不是从锦西调人过去?”许卓清星夜从江宁赶来面见虞浩霆,只为北地战事稍歇,龙黔压力骤增,邺南虽然表面上平安无事,但一有风吹草动便是心腹之患,眼下最易动用的唯有在锦西的薛贞生。薛贞生原是个战将,当年虞军拿下锦西,虞浩霆却把他留在广宁执掌地方,军政一揽,这几年很是风生水起。

周遭一静,他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同她说话,唯看着她整理桌上的杯盏水果,那一串连绵不断的果皮落在那里,他心念一动,想起她方才的话——不过还是没有三公子削得好。”

虞浩霆点了点头,却没有更多的交代。

顾婉凝也惊讶霍仲祺发作得莫名其妙,看着马腾夺门而出的背影,不由好笑:“你什么时候脾气这么坏了?”霍仲祺不好和她解释,微微红了脸色。

许卓清犹豫了一下,追问道:“那——怎么安排合适?要不要薛贞生亲自督战,还请总长示下。”

马腾吓得一抖,手里的苹果差点儿就跌了出去,条件反射地跳起来,喏喏着不明所以,待见霍仲祺阴沉沉地盯着他,倒抽了一口冷气,低着头慌里慌张地答了声“是”,掉头就逃。

“龙黔的事,让作战部跟邵司令商量,不用问我。”

“出去!”

“是。”许卓清衔命而出,虞浩霆看着壁上的地图,独自一人,默然良久。

马腾犹自怔了片刻才醒悟过来,依稀也有些不好意思,可好在脸皮不薄,笑嘻嘻地咬了两口苹果:“团座,书上写的美人儿,什么‘玉纤纤葱枝手,一捻捻杨柳腰’,托您的福,这回我也见着了……”长官是取笑不得的,可夸夸长官的意中人总不会错,岂料话没说完,霍仲祺立时就变了脸色,刀子一样的目光戳得他脸上生疼:

拆开的公函散放在案上,边上放着一碟鸽脯,一碟蚕豆,还有锦西首屈一指的烧春曲酒,堂前两个唱曲的少女,眉眼水秀,正在妙年。

“啊?”

“你这可不像个厉兵秣马要出征的样子。”

霍仲祺瞥见他傻愣愣的神气,冷着脸微微一哂:“你看什么呢?”

一句妩媚娇嗔,堂后转出一个纤纤丽影,雪白的软缎旗袍行动间素光起伏,不动声色亦有风流无尽,却是昔日名满广宁的头牌倌人白玉蝶。

那女人刚问了一句“我听说,你如今喝酒喝得很凶……”他还没来得及附和点儿什么,霍仲祺就抢道:“你放心,我以后再不喝了。”那个腔调儿,那个模样儿……哎哟,他牙都酸了。他们团座,玩儿起命来也是豹子一样的人,现在倒好,活脱脱一只小家猫儿,一身的软毛,怎么捋怎么顺。被个女人拾掇成这样,真丢人啊!不过话说回来,这女人……他琢磨得没有边际,目光只落在顾婉凝身上,就忘了吃。

薛贞生的外套搭在摇椅背上,立领衬衫敞了领口,衣摆上隐约沾了酒渍,唯有一双军靴擦得乌光水滑。他既不起身,也不答话,一边端着酒慢慢喝着,一边眯着眼睛在她身上流连。待她走近,猛然丢了酒杯,扣住她的纤腰一握,带进自己怀里,不等她娇呼出声便肆无忌惮地吻了下去。

马腾嫌温水浸过的苹果没滋味,自己拣了一个透红的,懒得削皮就直接啃了一口,嗯,脆甜,好吃。他一边吃一边偷眼觑看靠在床上的霍仲祺,不禁诸多腹诽:好像没听大夫说团座有伤到头啊,怎么变了个人似的?

“讨厌!”怀中的女子嗔怒地将他推开,眼中却泛着桃花娇色。

他无声一笑,悄然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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