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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雾气刚刚散尽,留下的是一片春日晴空下的美景。

这条小青河水清且浅,水流十分缓慢,趟过河根本没有什么困难。

只不过离这里不远的河流下游处,有一处拐弯的地方,河道窄了些,而且水流也明显变急。

她是因此选择了这里当战场的。

这一片河滩旁郁郁葱葱的青草已经被踩了个遍,委顿在地,却透出了一股草汁的芬芳,引得刚刚苏醒过来的虫儿飞来,又立刻被吓走。

那些士兵已经开始过河,

陆悬鱼转过头去,看了传令官一眼。

鼓手敲起战鼓,钲手敲起金钲,刹那间肃杀之气传遍整片大地。

“弓兵在前!”

“长牌兵其次!”

“矛手!矛手!”

两方箭雨互相倾泻,时不时便有士兵惨叫着倒下,但更多的士兵举着盾牌,一边小跑,一边拔出长矛,投掷过来!

与此同时,骑兵自青州军后冲出!

看着虽然不是匈奴兵,但数量也少了许多,只有三五百骑,她下令自己留下来的那数百骑兵上前阻拦袭扰。果然这支青州军并非以骑兵取胜,重点仍在中间数千兵卒身上,当他们终于冲到面前,北海兵也立即迎上,于是在刚开始的几波箭雨、长矛的试探性攻击后,弓兵后撤,矛手拔出短戟,这场战争终于正式开始。

在这场战斗开始前,青州兵就发现了一件略有些蹊跷的事情。

对面这支兵马左翼与右翼厚重,而中军却显得稀疏许多,这显然是犯了兵家大忌的。

一旦中军被打穿,整个战场将被分割,左右军无法相顾,很快就会被逐个击破,这样浅显的道理,难道对面的主帅真的不明白吗?

但话又说回来……听说对面的主帅是个女人,还是一个因为受到刘备宠爱而获得了官职的女人。

有这样的荒唐的名声,难道会是一位不世出的名将吗?那些关于她的剑术、关于她的神通、关于她用兵的传言,恐怕都是一些无稽之谈吧!

青州兵就这样带着志得意满的信心与力气冲了上去,然后他们觉得——果然不出所料!

中军不断后撤,阵线也在不断变薄,杀穿一层!再杀穿一层!很快就能击穿中军,分割开这支军队,然后将他们歼灭——

冲在最前面的士兵倒下时,没有人在意,这是血肉横飞的战场,河滩迅速被鲜血染红,而后那些浓稠的血浆溜进了小河里,河流也变换了颜色,除了血浆之外,还有不同阵营士兵的尸体与断刃残肢,厮杀与呼喝,金钲战鼓的激昂之声,充满了这片空间,因此不要说第一个士兵倒下,便是第二个,第三个,第二十个,第三十个,也不会有人在意。

只有人踩过他的尸体,眼睛里淌着鲜血,牙缝里冒着血沫,继续向前,再向前!

但青州兵终于发现他们打不穿中军的原因了——那个女人就在这支中军的尽头,是她带着数百亲兵,守住了左右翼的连接点。

大纛(dao 四声)就在她的身后,金鼓也在她的身后,只要杀了她,只要杀了她!他们甚至不需要分割战场,北海军的左右翼将军心大乱,不攻自破!

主帅亲临战阵不是什么稀奇之事,无论袁绍、曹操都曾有过这样的往事,刘备也是从万军之中一路杀到今天这个位置的老革。

但他们与陆廉都不同。

那些豪杰在作战时会振臂高呼,鼓舞士气,因而不如说这些主帅亲临战阵,拿起武器对敌时,对军心的作用大过他们本身作为一个战斗者的作用。

而陆廉是的的确确守在了中军的阵线上,不曾退缩!

当青州人刚刚发现这一点时,他们欣喜若狂!

割下一个将军的首级,这是天大的功劳!谁能不垂涎这样的功绩!谁能不为此拼死而战!他们因此一个接一个地冲上去,像潮水一样涌了上去,想要杀死这个守在阵线上的主帅!

而她的回应便是那柄剑。

她的剑挂着一串又一串的血珠,在阳光下反射着暗红的光芒,轻薄妖娆,却带着浑厚得可怕的力量!

那岂止是一个人,简直像是一座山!

那些传言原来是真的!原来当真有人能够一人一剑守一城!原来真有人能够媲美勇武冠绝天下的温侯吕布!

但她只是一个人而已,她身边也只有数百名亲兵罢了!难道她不知道疲累,难道她能这样杀光五千青州兵吗?!

下一个,也许就是下一个士兵,就能捉到她因疲惫而挥剑无力的那一刻,也许下一个士兵就能割下她的头颅!

没有人在意她是不是诱饵,即使她是诱饵,对于士兵们而言诱惑力也太大了!

因此他们同样也没有察觉到北海军的左右翼将战线拉得越来越长,直至最后包围了整个青州军,他们只是渐渐觉得人与人之间的缝隙变得越来越小,空气越来越热,呼吸也越来越不顺畅,那些长矛从四面八方的长牌缝隙中扎了进来,密密麻麻,扎得他们鲜血直流,遍体鳞伤——

他们已经被包围了!

这样的念头不是哪一个青州兵的脑子里迸发出来的,而是从什么地方听到的。

“被包围了”这样的声音接二连三地响起,不知道是自己人,还是北海人的声音——这两者之间哪有什么区别!北海人也是青州人!

青州兵开始变得慌乱,四处寻找起突破口,他们要打破这个包围圈!他们必须打破这个包围圈!才能获得一条生路!

除了永远不能击穿的中军之外,他们终于在右军的阵线上找到了一个缺口,那个缺口迅速变成了唯一的一条生路!

尽管有军官在大喊大叫,要他们不要上当,尽管在逃出缺口后,青州兵面对的是骤然变得湍急的河流,但他们仍然想也不想地就跳了下去!

【我这算吃老本吗?】

当压力骤减之后,陆廉的前方又一次被中军卫队所护住,她退后几步,注视着这混乱却胜负已定的战场。

【只要你运用得当,一招鲜也可以吃遍天。】黑刃这样客气地夸了一句,【你有什么后手吗?】

【当然,】她愉快地注视着这条小河的另一边,【我的确从中军里分出了一小股兵力,准备要痛打落水狗。】

【所以你觉得,冀州人会不会有什么后手呢?】

随着黑刃的声音暂时停下来,她在这片充满了金戈与战鼓、惨叫与哀嚎的战场上,敏锐地听到了另一种不同寻常的声音。

与其说那是一种声音,不如说是大地的震颤——坚定而有序,带着强横的力量,缓缓而来。

【我以为袁谭的冀州军团会走得更慢些,他们之间相隔了十数里,至少应该这个下午赶到才对。】

她不无遗憾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