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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是涉及男女风月,本就引人注目。

何况案犯曹方回,是薛放交好之人,更添话题。

而让杨仪记忆深刻的,是这案子之中,除了猫儿将那惨死女子的脸啃噬殆尽这一点外,还有一点……

那女子,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此时杨仪很想问一问薛放,那曹方回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而她又记得先前从魏村回来的路上,隋子云跟薛放禀告此时之时,十七郎曾亲口称赞过曹方回是难得的君子。

可是……犯下此等血案的人,真的会是什么君子吗?

或者说此人是个不折不扣的衣冠禽兽,演技太佳,把薛十七郎都给骗了呢?

薛放没听见杨仪回答,却听见了黎明将至之前,远处的犬吠鸡鸣。

他能想象到东边的山巅上被即将踊跃而出的朝阳照的微红灿烂,明亮壮丽,可惜今日他是不能见了。

而跟那些相比,此事对薛放而言,让他更感兴趣的是面前之人。

他觉着很奇怪,自己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竟好似把杨仪难住了,他感觉得到她的心事重重,也许这噩梦,正是她无法出口的隐衷。

十七郎有些好奇,他觉着杨仪简直像是一个谜。

他从来没有见过如她一样的人,这样温吞绵密,一推就倒,而偏又有一丝令人无法忽视的柔韧之气。

跟快意恩仇如他正好相反。

“哦,对了,”薛放没有再等下去,而只道:“先前我没得空说,那……石娃儿的尸首,我已经明蓉塘的里正带人埋在了他们家原先的坟茔边上。”一并下葬的,还有圆儿的那长命锁。石娃曾用性命也要维护的东西。

杨仪无法掩饰自己的惊讶,她圆睁双目看着薛放。

薛放听出她陡然吸气的声音:“那毕竟是个人,不好随意烧了。你说呢。”

他本来以为杨仪会一直沉默下去。

不料他听见了一声——“多谢。”真心实意。

薛放扬眉,却牵动眼底的伤口。

令杨仪没想到的是,薛放竟有这点慈悲心。

她以为他不会在意那件“小事”,事实上,虽然她也记挂过这件,可一连串迎头而来的事情令她无法分神,连她自己也是在硬撑着处理,却没想到十七郎居然……如此周全。

她跟石娃儿非亲非故,只是十分痛惜那可爱可怜的受尽折磨的孩子。

如今苗圆儿被成功救回,薛放又把他的安置在石家祖茔,至少,对那不幸的孩童而言,算是一丝慰藉吧。

小厮斧头在门内听了半天,没敢冒头。

直到看杨仪要去端药罐子,他才忙蹑手蹑脚地现身:“杨先生,我来吧。您歇会儿,看您的脸色也不大好呀。”

杨仪点头,挪步到了旁边的小板凳上坐了,回头看到墙角横七竖八的薄荷,随手摘了两片。

斧头麻利地倒药汤,一边讨好地问:“杨先生,我们爷的眼睛什么时候就全好了?我可全指望您了。”

杨仪眨了眨眼:“今日且看看情形才能判断。”她中肯地说了这句,忽然领会到斧头的意思:“顺利的话两三天就能见效。”

斧头总算挤出一抹笑:“这种地方,能找到先生这样高明的大夫实在少见,您要治好了我们十七爷,我给您磕一百个响头。”

杨仪不由也笑了笑:“我要你的头做什么,我也巴不得旅帅的眼睛快……”

她说到半截,忽地意识到薛放一直没出声,他应该是在听着他们两人对话。

杨仪知道薛放机敏非常,虽然她觉着自己说的话并没什么不妥之处,可也担心多说多错,或者被他嗅出什么不一样来。

斧头伺候薛放喝了药,又去寻摸东西做早饭,十七郎的两个侍卫却同里正又送了些焖饭,米糕,肉酱,炸豆腐等过来,正好省事。

日出之时,杨仪又给薛放眼眸旁的几处穴道针灸了一遍,才收手,外头光儿的爹带了孩子站在门口喊她。

男人恳切而赧颜地:“杨先生,昨儿是我鬼遮了眼,错怪了你,亏得你心好医术又高,才救了这孩子一命,也是救了我们全家,我叫他来给您磕头。”

不过一夜功夫,光儿已经恢复了七八分,此刻跪在地上就要磕头。

杨仪忙将他扶起来:“光儿是我的学生,再怎么我也不会见死不救。”

光儿的爹把手中提着的篮子递过来:“这是她娘天不亮起来做的蒸糕,还有家里晒的菌子,一些鱼干,您好歹别嫌弃。”

杨仪本要推辞,可又知道推回去他们指定心里不安,于是便接了过来:“那我不客气了。替我多谢嫂子。”

光儿跟他的父亲见她收了,都乐得笑开花,因知道薛放在这里,不敢久留,寒暄几句便去了。

杨仪因见薛放十分浅眠,这对他的眼睛恢复并无好处,之前就在药罐内加了几颗助眠的酸枣仁,果然,喝了药后,十七郎慢慢地陷入了沉睡。

日上三竿,在门口玩耍的苗圆儿叫道:“豆子回来了!豆子,你跑到哪里去了?”

豆子从外跑回来,黑狗的爪子上沾着新鲜的赤色泥,它又扭头向着身后叫了两声。

杨仪知道有人来,走到门口往路上看去,却见隋子云风尘仆仆,一马当先,身后跟着一辆马车,几个士兵,正向着此处而来。

那边隋子云也先看见了她:“杨先生,你的狗子在村头……呵,它可真通人性,主动替我们领路。”

先前他们经过村口,看到里正等正修葺新坟茔,豆子便在坟茔旁边趴着,见了他才跟过来。

隋子云打了一鞭子紧赶过来:“十七如何了?”

“服了药正睡着,隋队正为何回来的这样快?可是有急事?”

“这……不急,”隋子云踌躇:“好歹叫他再睡会儿。”

此时那马车也停在门侧,隋子云看着杨仪身后的苗圆儿,脸上露出笑容,又对杨仪道:“我从郦阳过来,正遇到这老人家……”

说话间,一个长须锦衣的老者从车内探头出来,苗圆儿一眼看见,不可置信地大声嚷道:“外公?”

那老者浑身发颤,看见圆儿,便连滚带爬地从车内下地:“圆儿!”

苗圆儿蹦蹦跳跳地迎了上去。

隋子云低声道:“苗家已经给查抄了,这老人家听闻消息便赶了来。”

老者已经抱紧了苗圆儿,老泪纵横:“我的乖乖,你差点把外公外婆吓死过去,你外婆在家里想你,哭的眼睛都要瞎了。”

院中,斧头悄悄地走到门侧:“圆儿要走吗?”

杨仪望着那一老一少:“这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隋子云闻听,脸色有点古怪,便拉了杨仪进门。

杨仪问:“何事?”

隋子云从怀中掏出一本看着就有些年岁的簿子,递给杨仪:“这是先前从小魏村找到的。”

杨仪不知何物,随便翻开一页,竟是一张图,旁边有详细批注。

那图却是一支花瓶,极细长,花瓶中却并没有花草,而只是一个美人头。

杨仪一惊,掠过那些字,见写得是:美人缶。底下记录什么削皮去骨等等,触目惊心。

她强忍不适赶忙翻过去,却见另一张竟是只毛猴子,并一个小小幼童,她只看见什么“选取三四岁为佳”“血热而披挂”等等,竟再也忍不住,周身恶寒,急忙合上。

“这是……”杨仪咬唇。

隋子云道:“如你所见,这魏家干这买卖,追溯于百年之前,直到这一辈才有收手之势,若非那老妖物有想造烛九阴的妄想,只怕他们的累累罪行便无人知晓了。”

说着,隋子云回头看向苗圆儿:“要不是你,这小孩子也成为此簿中记录一笔了。若这簿子传出去,给一些歹毒之人看见,更是流毒无穷了。”

杨仪吁了口气:“隋队正,可否将这簿子给我?”

“使得,你要……”

杨仪没等他说完,迈步回到屋檐底下,那熬药的炉子中尚有余火,杨仪将那簿子撕碎,扔进火焰之中,滚滚火苗将那些怪形恶相的图画尽数吞噬殆尽。

隋子云颔首:“也罢,烧了最妥,以绝后患。”

苗圆儿依依不舍地道了别,跟着自己的外公回家去。

虽然那苗帮主罪不可赦,幸亏圆儿的外公外婆并未受到牵连,而且二老家产殷实,也甚是疼爱她,杨仪放心送别了圆儿。

中午不到,薛放便醒了,杨仪将他蒙眼的布解下来,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掌:“旅帅可看见什么了?”

薛放淡淡道:“你在摆手。”

杨仪惊喜:“旅帅果真看到了?”

薛放不动声色地:“我感觉到冷风扑面。总不会是你在给我扇风吧。”

杨仪哭笑不得:“就是说还看不到?”心跟着一沉。

薛放扭头又问隋子云何事。

隋子云正憋了一肚子话:“还是小曹的事。”

杨仪正在心里筹划该怎么下一步,听到这句,不由留心。

隋子云并没有避忌她,只将声音稍微放低:“我已经派人四处去找小曹,可惜到我回来之时,仍是毫无消息,而那具女尸……仵作查验,她好像、已经有了身孕。”

薛放嘶了声:“她是哪个?”

隋子云道:“发现尸首的时候,有好几只猫儿正在啃噬、那女尸的脸……伤损的极其严重,本来无法确定何人,不过小曹身边的叫荭儿的丫鬟不见了踪影,所以暂时认定是那丫头。”

“一个丫头……”薛放抿了抿唇,良久才道:“你总不会是特为了说这个才又赶回来的吧。”

“我还没来得及说,”隋子云正在打量他的反应,闻言一笑:“狄将军已经发了调令,命你一日之内赶回郦阳,官复原职,不得有误。”

杨仪在旁听见这句,大感意外。

十七郎的眼睛还未有起色,这么着急离开的话,又将如何是好?

她只顾焦虑,竟没留意到在隋子云说起调令的时候,薛放若有所思地向着她这边看了一眼。

“那个老狐狸,”薛放挠了挠下颌,他本来是想揉眼的,总觉着发痒:“他不知道老子瞎了么?”

隋子云陪笑:“狄将军应该是不知,之所以着急调你回去,应该也是为曹家这件事。毕竟曹家是郦阳的首富,小曹……”

“你想说的是,小曹跟我的关系不错,这件事没人敢兜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