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二更君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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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力服人,不敢碰她◎
头顶的烈日在眼前摇曳。
韩青差点儿直接栽倒, 他单膝跪地,闭上双眼忍着脑中的晕眩。
而在记忆的浮光掠影里,阿嬷进了油锅, 阿爹被活生生割去头颅,已经是人间惨绝。
但最终将韩青压倒至死的另一件事是……
薛放的话像是一个信号, 突然间唤醒他最不愿意回想的记忆。
是, 他确实知道自己的母亲木桃叶的下落。
是, 木桃叶确实已经死了。
他目睹着自己的至亲一个一个离开, 最后连他唯一的希望也不复存在。
此时韩青的双手仍旧被捆在身后, 他只能用紧闭双眼紧锁眉头来对抗那令人发疯的痛,就仿佛那把锯开阿爹头颅的刀子,正在吱吱地开他的脑袋。
薛放人在马上, 垂首望着跪在地上的韩青。
怜悯吗,或许。
但韩青需要的不是怜悯,而他也不必要给。
薛放能理解韩青的所作所为, 假如……就如韩青所说在他的位置上, 那恐怕他会做的比韩青更凶残百倍。
但他不是韩青。
“阿哥……”一声惊叫, 是佩佩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她冲到韩青身旁,心疼地将他扶了起来。
“我说过我不是你阿哥!”韩青怒吼了声, 额头的汗滴滚滚落下:“走开!”
肩头用力一撞, 他将佩佩撞飞出去。
女孩子跌在地上,想起身, 又挣扎不动。
木亚慌忙跑到佩佩身旁看她是否受伤。
薛放凝视着这一幕:“你何必这样!”
“你懂什么!”韩青低着头, 泪跟冷汗交织在一起, “你根本不知道……”
“我怎么不懂。”薛放冷冷地:“倘若是怕连累他们两人, 大可不必, 你犯的罪你自己担, 巡检司不会株连无辜。”
韩青摇了摇头:“你果然不明白。你不明白你以为早就死去的人突然出现面前,你是何其欢喜何其感激上苍,以为上苍还存一丝仁慈给了你最后一点希冀,但是很快你发现,那不过是上天一个恶意的玩笑而已,他只是想玩弄你,让你觉着你还可以活,可事实上他会毫不留情地……夺走你的最后那点、赖以生存的东西,他根本是想看着你死啊。”
薛放屏息。
“我只是不想,让他们像是我一样,以为失而复得,其实是得而复失,”韩青低声喃喃,然后他抬头:“你懂什么?薛十七,你这样出身名门处处都有人护着的尊贵小公子,你经历过那么多的生离死别吗?”
“阿哥!”旁边的佩佩哭着叫道:“你是我的阿哥呀……”
“我不是,”韩青咬紧牙关,仿佛用尽浑身力气般吼道:“早在十三年前的人头谷里,你的阿哥已经死了!他早就已经死了!”
那个善良胆怯的男孩儿,确实走不出人头谷了。
出来的这个,是手中握刀的韩青。
佩佩从木亚身边挣扎开,连滚带爬地到了韩青身旁,不顾一切地张手抱住他:“没有,没有!我认得你是我阿哥!你是带我上山摘果子的阿哥,有毒蛇来咬我帮我打跑毒蛇的阿哥,自己饿肚子也要给我东西吃的阿哥……”
韩青不等她说完,又是用力一撞。
佩佩倒在地上,额头流出了血,但她还是重新爬起来,执着地抓住了韩青的胳膊:“阿哥,阿哥,活着还是死去,咱们都是一家人,你忘了阿爹跟我说过的……”
韩青没有再动。
泪从紧闭的眼睛之中奔涌而出,韩青终于开了口:“我没……”
就在这一瞬,薛放脸色微变,厉声喝道:“戒备!”
话音刚落,“嗖嗖”数声,几支箭从两侧的林子里射了出来!
其中却有一半是冲着薛放来的。
薛放人在马上,本是极难躲避的,危急关头,十七郎双腿用力,马儿得令急向前冲去,可是薛放却并未如平常躲避箭矢一样俯身马背,因为他知道这并非在移动的战场上,敌人在射箭之前就已经瞄准了他。
而且那不是一支箭,纵然伏身下去,就算可以躲开几支,腰腿处却总是逃不了被射中负伤的。
马儿往前狂奔之时,薛十七提气一跃,整个人凌空而起。
薛放人在空中,双臂一振,背后的披风随之张开,真如一只展翼的鹰隼般。
双足落地,薛放一甩披风,向着箭簇来的方向喝道:“什么人,滚出来!”
他周围的那些士兵,听见他叫戒备之时,各有防范。
但就算如此,也有数人受了伤,可奇怪的是……那些射来的箭,并没有一支射中要害的。
就在薛放怒喝一声后,果然自林子中冲出了许多人马,这些人一色的青衣,黑巾蒙面。
为首一人身材颇为壮硕,上前道:“当官儿的,今日若想全身而退,便把你们所拿的这些人放了!”
薛放道:“你说什么?放人?”
“不错,他!”那人手一指韩青,又往后一挥指了指桑普洛侄子等人:“你别以为我们两江三寨的人是好欺负的,惹急了,把你们巡检司也翻过来,即刻放人,我们便不为难,如若不然……”
他们的人数众多,竟比薛放这里的官兵还要多上一倍,且一色青衣气势惊人,这情形若是换了别人,只怕要吓破了胆。
薛放双眼一眯:“两江三寨……还有你们这等人物?我怎么不知道?你报上名来我听听。”
“谁跟你寒暄家常,快放人!”为首那人有些焦躁,毕竟前方隋子云还带了大批兵马,若是察觉他们没跟上,即刻就会返回来救援,那时候就糟了。
薛放笑:“有趣,你们学人家劫囚,是不是也做的干净利落些?”
为首那人跟周围几个人面面相觑,显然有点不知所措:“你、你说什么!”
地上的韩青看到这里,不由轻轻地摇了摇头。
薛放瞄了韩青一眼,道:“既然知道换了衣袍,怎么不知道把佩刀也换一换?你们这些蠢货,拿着巡检司的刀出来劫囚,还假装两江三寨的人,叫我说你们什么好,当老子是瞎的吗?”
那些人闻言,纷纷低头看向手中的刀,要辨认是否巡检司的刀,只要检查刀柄上所刻之印便知,可对于极熟悉巡检司兵器的人来说,只扫一眼便可看破。
“胡说,这不是……这哪里是巡检司的?”为首那人把刀一挥:“薛十七,你少在这里唬人,赶紧放人,我说最后一遍,你若是还不放人,就别怪我们手下不留情了。”
“放哪个人啊?”薛放负手,淡淡地问。
“韩……”那人才张口又停下,隔着蒙面布都能看出他后悔不迭之态。
就在这时,地上的韩青慢慢站了起来:“英虎,你不在津口,为何带人过来胡闹!你们这点伎俩,岂能瞒得过人!自不量力!”
蒙面那人听见韩青出声,死死握了握刀,终于一把把自己的蒙面巾拉了下来,露出一张真正胡子拉碴的脸:“旅帅!我们是想救你!”
韩青道:“我不用人救,更没许你们乱来胡闹……还不向薛旅帅致歉。”
英虎看着他,又看看薛放,哪里拉的下这个脸:“我……不行,旅帅若是给他带回去,必死无疑……我们都是旅帅带出来的,岂能眼睁睁看着?”
韩青没理他,只看向薛放道:“薛旅帅,这些都是我在津口的部下,请你不要介意,他们只是……”
“我介意,”薛放道:“方才他们可是冲着要我命来的。”
韩青一顿:“薛旅帅……”
他本来已经绝情绝意,仿佛无有牵挂,连佩佩跟木亚也狠心不认。
可此时韩青望着薛放,眼中却透出几分祈求之色:“我的命你拿去,但是他们……他们都是巡检司的同僚手足,平时亦毫无错处,只这一次,请你、务必网开一面。”
薛放还未开口,那英虎叫道:“我是旅帅你收留的,我的命也是旅帅你的,我不怕,他们愿意就把我的脑袋拿去,只要旅帅无事。”
“你住口!”韩青瞪向英虎。
英虎果真停了下来,圆眼睛里透着委屈。
韩青道:“跪下!向薛旅帅请罪!”
英虎晃了晃脑袋,终于把腰刀扔在地上,向着薛放走近两步,噗通跪在地上:“薛十七……不,薛旅帅!我知道您能耐,求您把我捉了去,割了我的脑袋,都无所谓,放了我们旅帅吧!泸江三寨那边的事我们听了个大概,旅帅若是早告诉了我,不用他动手,我自己把那些恶贼杀的干干净净。薛旅帅,就当做我杀的吧?反正您做主,把我拿了去,把我们旅帅放了,好不好?”
他真心实意的,甚至向着薛放讨好般地笑了笑。
薛放看向韩青:“韩旅帅说我得了一个宝贝,原来自己身边儿也有个‘宝贝’。”
韩青没有心思再跟他斗嘴了:“薛旅帅……英虎他先前街头流浪被人打的半死,是我收留的,他为人愚直不懂变通,你不要跟他较真,今日……就当他们没有来过,放他们走吧!”
他说了这句又上前:“你知道的,万一这件事闹大了,会有多少人被牵连在内。”
巡检司的旅帅下狱,已经够人震惊的了,倘若再闹出巡检司的人来劫囚,那可真是乱了套,只怕整个羁縻州都要震动,人人自危。
这样的后果就是,朝廷一定会严查羁縻州巡检司,韩青的话并不是危言耸听。
薛放道:“都多大的人了,总干这些没头脑的事,韩青,我原先讨厌你,觉着你阴险藏奸,现在想想,真是高看了你,毕竟……只有你这样愚蠢的人,才会带出这帮没脑子的货色!”
韩青并不觉着恼怒,他肯骂自己,证明尚可变通。
英虎却有点忍不了,他狠狠瞪向薛放,脸上的胡须乱飞:“你要骂骂我,别连带骂我们旅帅!”
“你还有点意思,”薛放笑,垂眸忖度片刻:“好,你不是要劫囚吗?你来,只要你在我手上过了三招,我立刻放人。”
英虎的眼睛放光:“薛旅帅,你说真的?”
韩青却急忙阻止:“不可!”他心里明白,连他都未必是薛放的对手,何况是他的下属。
而薛放故意开这条件,只怕存心不良。
可英虎救人心切,就算是救命稻草也要抓住:“一言为定,我跟你过招!”
他虽是粗人,但拳脚功夫了得,跟戚峰一样走的都是刚猛的路子。
因薛放并没有要动兵器的意思,英虎正中下怀,打定主意跟他肉搏。当下毫不留情,使出浑身解数向着薛放攻去。
三招,只要三招而已,这少年旅帅未免太看不起人了!
津口巡检司谁不知道,英队正一拳下去,能把坚硬的磨盘都打的开裂。
薛放闪身。拳风擦着脸颊而过,有些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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