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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欲求娶,辣手摧花◎

白淳府上出事那夜, 杨登陪了白淳半宿,俞星臣则在白府留了一整夜。

因为涉案的万蕊儿跟白渝都已经给带回了巡检司,只剩下那孩子, 大概是感知到有事,嗷嗷大哭。

夜深人静, 小孩儿的哭声又高亢尖锐, 竟传的清清楚楚。

尤其是在这才发生过离奇命案的府内, 听起来更有些凄凉惊人。

俞星臣听的头疼, 又怕白淳不自在, 就喝令奶妈把孩子抱远些。

奶妈子因知道事情原委,也明白这小孩儿并非白淳亲生,自然是要“失宠”了, 过了今晚上,明儿还不知在哪儿呢。

于是灰溜溜地抱着躲的远点儿。

白淳仿佛回过神来,见俞星臣还守着自己, 便道:“你在这儿做什么, 你明儿还有正经事, 且去吧。”

俞星臣道:“我再坐一坐。”

白淳道:“你难道怕我想不开自寻短见?”

俞星臣一笑:“要真如此,你可是一等一的傻子, 十恶不赦的是他们, 你却先服了刑?”

白淳也跟着笑:“我心里闷,出去走走。”

俞星臣起身:“我陪你。”

白淳制止了:“你别动, 我转一转就回来。”

他出了院子, 见漫天清辉冷冷飒飒, 缓步出门, 不知不觉回到自己卧房院外, 望着院门口的花, 有几盆是自焦山渡带来的,其中就包括那盆夹竹桃,只是先前被巡检司带走当证物了。

当时他以为夫人真是极有情调,搬家也不忘记带花花草草,现在才知道原来是早有预谋,要送他归西。

白淳怒上胆边生,冲过去一阵乱踢乱打,将那些花盆推倒在地,他身体不好,这样疯癫的一动,自己也跌倒在地,呼呼气喘,却是欲哭无泪。

院门外,俞星臣站在墙边,听到里头的杂乱响动。

一度他想进去劝止白淳,可又知道与其让白淳憋着,不如让他发泄出来。

于是俞星臣只是安静地等待,只要白淳没有伤害他自己,俞星臣便袖手旁观即可。

袖手旁观……

之前薛放带人离开之前,特意又叫人把整个白府上下人等名单记录清楚,对号入座。

十七郎不知道为何要这么做,只是直觉。

白府这些人里,有些是万蕊儿他们从焦山渡带来的,也有白淳之前置买宅子后,京城内雇买的人。

白淳万念俱灰,杨登惊弓之鸟,万蕊儿跟白渝自然也想不到……所以没有人告诉薛放,在白淳置宅子跟“买人”这两件事上,多亏了俞星臣“相助”。

往细里说,宅子是俞星臣过目的,人,也是俞星臣“掌眼”的。

杨仪明明不待见他,那天在茶馆,在主动问起薛十七郎外,唯一提的就是白淳的药了。

殊不知在这之前,焦山渡叫她给白淳诊脉,已经是俞星臣起疑之初。

白淳自然没把自己的不举之症告诉过俞星臣,但是有一件事让俞星臣心里介怀。

那就是当初白淳没离京之前娶了娇妻,俞星臣因跟他交好,时常前去府里,听听他新调的乐曲。

从第一次见万蕊儿,俞星臣心里就说不出的……微妙,后又见了几次,那妇人越发露骨,飞眉抛眼,借着敬酒之时蹭他一蹭,俞星臣面上自是丝毫不露,心中却已经大恶。

还好白淳极快告病回乡了。

等杨仪又诊断白淳十年不举,俞星臣就知道那妇人绝对安分不了,那孩子只怕也掺了假。

只有白淳自己乐呵呵的,他天生钟爱乐律,对于别的事情上总抱有一种单调的纯粹。

他不回京也就罢了,回了京在俞星臣眼皮底下,俞大人温润之表辛辣之里,也容不得这个。

恰好杨仪提醒他白淳的药。

杨仪是那么自矜的人,竟一反常态同他提起那药如何,俞星臣表面不动声色,心里早就警铃大作。

俞星臣抬头,头顶月明星稀。

他想到薛放那个“武松潘金莲”的比喻,好奇那个少年到底知道了多少。

至少薛十七郎应该不晓得自己在这件事中真正做了什么,不然他绝不会置之不理。

俞星臣稍稍有点担心,怕十七郎真的较真起来,那么他安排的人……未必不会露出马脚。

但似乎天相助,当夜章台街就发生了另一起骇人听闻的血案,让薛放无暇再管这件事。

里间白淳安静下来,俞星臣却又听见那孩童的哭泣。

他心里烦恼,寻思着等明日……或者该找人把这孩子送到保婴堂去,眼不见心不烦。

白淳却循声而去。

俞星臣心里一动,他有点拿不准白淳要做什么。

跟着白淳来到婴儿啼哭的院落,只听里间是奶嬷嬷恶声恶气地说:“哭哭哭,整夜里号丧!以后有的你哭呢!现在人人都知道你是个野/种,赶明儿还不知是死是活呢!”

那孩子似乎更觉着冤屈,越发嚎啕。

奶嬷嬷忍无可忍,啪啪地在他身上打了几下:“你以为你还是之前千宠万爱的小少爷?婊/子养的杂/种!我现在打死你也没有人管!”

俞星臣虽不喜这孩子,可听这恶婆娘如此行径这般言语,仍是皱了眉。

他微微转头,却见白淳竟径直走了进去。

一脚把门踹开,白淳怒道:“谁许你在这里打他……滚出去!”

奶嬷嬷那边吓得退后,赶忙蹑手蹑脚跑了出来,跑的着急,竟没发现俞星臣在门侧。

俞星臣只听她边走边碎碎念:“没用的王八,蠢货!老婆偷人,戴了绿/帽还神气活现。”

说着还狠狠地啐了口。

俞星臣眼神一变,招手叫了灵枢。

他当然不会因为一句话就杀人,只是命人把这婆子捆起来,痛打一顿,等明天驱赶出京师,胆敢再胡言乱语或者进京一步,就打断她的腿。

里间,白淳走到那孩子跟前。

小孩儿哭了半宿,见了他,呆呆地仰头望着,忽然似认出他,竟含泪蹒跚靠近,张手抱住白淳,嘴里喃喃不知说什么。

白淳原本心里恨怒,对于这婴儿也自抱着怨,谁知见婴孩如此……心顿时软了下来。

他本就不是那种狠绝之人,刹那间蹲下身子,抱着小小的孩童,感觉那小小柔软的身体紧紧靠着自己,白淳鼻子发酸,竟放声大哭起来。

这一哭,就把心里的郁结都发了出来了。

只是让俞星臣没料到的是,白淳居然要将那孩子留下,养在身边。

俞星臣觉着他很不用这么“大度”,委屈自己,白淳却道:“错的都是大人,稚子何辜?再说,我倒也颇喜欢这孩子……”

他将小孩儿抱入怀中,逗着玩:“现在我身边一下子去了这么多人,只有这个小家伙在了,倒也算是一个慰藉,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想开了。”他的神情确实透着几分轻松。

俞星臣在旁不语,只是默默地望着白淳跟那小娃儿。

因为他先入为主,认定了这孩子是万蕊儿偷人所得,所以向来不愿细看,如今见白淳抱在怀里,那孩子白白胖胖,眉眼里,倒确实有几分像是白淳。

难不成是白渝的?或者……

俞星臣心里一动,便问白淳:“昨夜薛十七郎传你,到底都问了些什么话?”

白淳怔,面色有点尴尬:“无非是些过去的混账事,还有……”他笑的窘然。

俞星臣道:“还有什么,不能说?”

白淳抱着小孩儿晃了晃,叫个丫头先抱了过去,才道:“我知道你心里当我是个傻子,明明不举,还毫不怀疑这孩子是我亲生的,其实我本来没念想,是……万蕊儿想了个法子,总之她给我弄出了些许精水……她自家就填送了进去……咳。所以我并没有疑心,反而欢喜。”

含含糊糊说了这句,白淳道:“我当时以为她一心求子,没往别的地方去想……不过现在也没要紧了,不管怎样,我只管好生教养这孩子就是。”

他说完这些不堪,又赶紧叫丫头把婴孩送过来,竟是爱不释手。

俞星臣的目光在他跟那孩子的脸之间徘徊,若有所思。

白淳道:“只是我有点意外,怎么薛十七郎会问起这个?看着那少年也不像是懂这些的,对了,难不成……”

俞星臣本来没想别的,听了这句:“什么?”

白淳笑道:“我知道了,必定是杨家的仪姑娘教给他的。”

俞星臣只听这句话就觉着脸要红了:“这、这是你胡说。怎么可能,她毕竟是个没出阁的……谁知道那小子是从哪里学的这些……”

“你以为这是不能说的下/流/淫/秽之事?”白淳大摇其头,笑道:“我的俞大人,你何必这样食古不化,你想想,万蕊儿虽万恶,但这法子未必不管用,我不是说我……是说天下人吧,倘若有很多恩爱夫妇,因为似我这样的症状而不得子,学了这法子,但凡有一两个管用的……倒也算是造福世人了。仪姑娘虽是女子,更是至为高明不可测度的大夫,她懂这个,何足奇哉。”

俞星臣忙起身告辞:“罢了罢了,我也不想学这些,也不打扰你教养孩子了。”

“等等,你答应我再给孩子找个好的奶嬷嬷,可别忘了。”白淳叮嘱:“要尽快!”

俞星臣揣手而笑。

他出门的时候,白淳正乐呵呵地逗孩子。

俞星臣看着他笑的眉眼舒展的样子,觉着做人如白淳,傻乐天真的,什么事儿也不往心里搁,倒也不错。

他一宿没怎么睡,还要忙着去巡检司查阅昨儿审讯的证供等等,以及昨晚上章台的那案子。

叫灵枢去茶楼取了两块滚热的毛巾,在轿子里把手脸擦拭了一番,正准备趁着路上的功夫稍稍假寐,就听到灵枢说:“才听了消息,说是今日漕运司的顾司使将往端王殿下府。”

俞星臣睁开眼睛,睡意在瞬间没了。

次日黄昏,俞星臣约了杨甯在茶楼相见。

杨甯昨儿已经听说了白淳府里的事,如今她在顾家住着,更自在些,今日出来也并未特意换男装。

俞星臣斟了茶,轻轻放在她面前。

杨甯道谢,尝了口:“这是紫芽龙苞,南边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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