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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修贞脸色铁青,嘴唇僵硬的颤抖几下,到底没敢再在此处停留,愤愤看了清河公主一眼,便拂袖而去。

底下仆婢们眼见杜女官受了训斥,又见驸马与公主争执一场,心下难免惶惶,此时更是噤若寒蝉,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院子里早就开始行刑,木板打在掌心啪啪作响,寂寥夜色里传入耳中,分外清晰。

清河公主端坐椅上,肃然道:“今日既将话说到了这等地步,我便再多说几句,此处乃是我的清河公主府,而非是他们吕家,你们心头第一位的主子是清河公主,而不是清河公主的驸马。以后未经我传召许可,驸马不得入内,今晚之事我不想过多追究,但若是还有下次,我决不轻饶!”

仆婢们叩头应声,这时候外边杜女官几人受刑结束,被侍从们引了进来回话。

清河公主打发了仆婢们出去,目光无神的对着内室中明灯望了半晌,神情难掩疲惫。

她叹一口气,起身往床榻上落座,无力的倚在床头,看也不看杜女官几人:“我是真的乏了,姑姑也歇息去吧。今夜之事于你们而言,倒也是无妄之灾,只是险些酿成大错,不能不罚。叫人备些伤药,再找个大夫来瞧瞧吧。至于月银,过些时日我再寻个由头赏你们便是。”

杜女官原是苗皇后宫中女官,清河公主还未出嫁时便曾有所交际,知晓她脾性柔淑,待下宽仁,今夜见她这般疾言厉色,便晓得必然是出了什么纰漏,现下再见她颇有些心灰意冷之态,不禁心头暗惊,着实放心不下:“驸马究竟是做了什么,竟惹得公主这般恼火?”

见清河公主蹙眉,她忙道:“您什么都不说,奴婢们不知内情,日后行事难免有所疏漏,若再出了今夜之事,该当如何是好?”

清河公主意绪沉沉,实在无力多谈,只是听杜女官问的诚挚,心中着实动容,起身执起她手端详一眼,叹道:“难为你受罚之后,还这样惦记着我……”

说完,又吩咐人取了活血化瘀的伤药来,分一半给另外两个婢女,自己则与杜女官相对落座,亲自为她涂抹。

杜女官赶忙推辞:“公主如此,奴婢实在承受不得……”

“好了,都这时候了,还拘泥些虚礼做什么?”

清河公主仔细帮她把药膏涂上,收拾妥当之后,慢慢叹一口气道:“我今夜累得很,不欲多谈,明日吧。”

杜女官见她眉宇间难掩倦色,再回想起前不久那夫妻二人冷眼相对时的场景,隐约猜到了几分,不再追问,起身见礼道:“是。”

……

清河公主自去歇息,吕修贞胸膛里却是烈火熊熊,烧的他五脏发痛,怒气丛生。

他大步回到偏房,迎面便撞上几个吕家亲随,几人正准备朝驸马见礼,目光却在扫过他面颊时僵住,小心翼翼道:“驸马,您……”

吕修贞目光阴鸷:“我怎么了?!”

亲随见状,更不敢说了,含蓄的指了指自己的脸颊示意。

吕修贞明白过来,怒火中烧的到铜镜前一瞧,便见自己腮帮子鼓得老高,脸颊上清晰的印着个巴掌印,五根手指都能看出来。

这一路走回来,不知有多少人瞧见了!

不过也别说路上,在正房那边瞧见的人还少吗?!

吕修贞脸色阴沉的吓人,吩咐仆从去取了冰块敷脸,半晌过去都不见成效,余光扫过外间时,正瞧见亲随眼底一闪即逝的怜悯,本就岌岌可危的自尊心彻底破碎,再也粘不到一起去了。

他霍然起身,大步往外边走。

亲随们吃了一惊,忙追出去:“驸马,都这么晚了,您要往哪儿去?”

吕修贞冷冷道:“我又不是无家可归之人,何必在此寄人篱下,受人白眼?!”

亲自往马厩去牵了马,他翻身上去,径自返回吕家。

杜女官这时候还未歇息,听人说驸马离府,也只是皱一下眉,半晌过去,方才道:“随他去吧,不必多管。”

这时候吕家家主与吕夫人都还未歇息,听人说二公子回来了,夫妻俩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底瞧出了几分疑惑。

吕夫人忍不住嘀咕:“怎么又回来了?”

吕家家主听的诧异:“怎么,他之前回来过?”

吕夫人没回答他,起身往外边去迎儿子入内。

吕家家主坐在屋里,听见她声音不解的问:“大晚上的戴什么帽子啊。”然后便是“啊!”的一声惊呼,难掩震颤。

他心头猛地一跳,刚站起身来,便见入门处人影一闪,吕修贞高大阴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吕夫人心疼的拉着儿子手,一个劲儿的说:“这是怎么了?谁伤的你?上药了没有?”又一叠声的吩咐人去准备伤药。

吕家家主这才发现儿子白皙脸颊上鲜明的印着一个巴掌印,五指分明,分外刺眼。

他神情一紧,语气急迫:“这怎么回事?你的脸……”

吕修贞冷冷牵动一下嘴角:“您口中温柔贤淑的儿媳妇打的!”

吕家家主神情顿变,吕夫人则流着眼泪开始抱怨:“我早就说了,天家公主有什么好的?没成婚前装的千好万好,这才多久啊,就暴露本性了!果真是屠夫之后,毫无教养,她生母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通身的小家子气,只是可怜了我儿,从小到大都没受过什么委屈,现在却……不说也罢!”

仆婢送了膏药过来,吕夫人抽泣着帮儿子上药,吕家家主神情沉郁,皱眉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动起手来了?”

略顿了顿,又道:“你没动手打公主吧?”

吕夫人没好气的白了丈夫一眼。

吕修贞笑的讥诮:“人家是天子帝女、金枝玉叶,我不动手都敢说叫人把我拉下去刑杖,若是动手,还不立时打杀了?”

吕夫人心痛如绞,猛地将药瓶拍在案上,含恨向丈夫道:“你儿子被人打成这样,你问都不问一声,只关心公主有没有受委屈,到底公主是你亲生还是儿子是你亲生?!”

吕家家主瞪她一眼:“说什么胡话,嘴上没个忌讳!”

说完,又正色问吕修贞:“到底是怎么回事?孰是孰非,总得将事情原委讲清楚才好判定。”

高燕燕的事情吕夫人知道,但吕家家主不知道,若让他知晓妻儿背着他收容罪臣之女,只怕第一时间便会把人交出去,害了燕燕性命。

吕修贞不敢提前情,踌躇半晌,方才硬着头皮道:“前几日公主感染风寒,与我别居两处,现下既以大好,今晚我便去寻她,不想她对我异常抵触,不仅不许我近身,反而出手伤我……”

吕夫人大皱其眉,吕家家主也是满心不解:“这是为何?”

吕修贞道:“我又不是她腹中蛔虫,如何知道她在想什么。”

几次三番的事情下来,吕夫人心中早就积累了万千不满:“既是拜过堂的夫妻,又都已经病愈,亲近些又有何不妥?公主果真是被娇惯坏了,出嫁做了别人妻子,还不知如何侍奉丈夫。”

说到此处,她忽的警觉起来,坐直身体,难以置信的看向儿子:“修贞,总不会、总不会你们成婚将近一月,现在都没圆房吧?!”

吕修贞别过脸去,一言不发。

吕夫人气个倒仰,一口气没喘上来,软软的往椅背上边倒。

吕家家主赶忙将她搀住,帮着顺了会儿气,见她恢复过来,这才按捺住怒气道:“你们真的还没有圆房?”

吕修贞浑身僵硬,勉强点了下头。

吕家家主也变了脸色,嘴唇开合几次,方才含怒道:“这究竟是为何?”

吕修贞将心虚掩下,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吕夫人什么也不说,只拉着儿子手臂垂泪,期间委屈而愤怒的看丈夫几眼,又别过脸去小声抽泣。

吕家家主心乱如麻,目光在妻儿身上依次扫过,沉声道:“你虽是以人臣身份尚主,但公主如此欺辱,却也太过……”

凝神思忖片刻,他眉头皱起,复又松开,最后向妻子道:“我先前虽只见过公主一次,却也觉得她不像是这等妄为之人,其间或许是有什么误会,也未可知。这样,明日咱们一起往公主府去走一遭,也听听公主的说辞,届时再做计较也不迟。”

他若是去了,照着自己的说辞同清河公主对峙一遍,岂不当场就要露馅?

吕修贞心下大骇,想要劝阻,却也不知道如何开口才好。

这时候便听“啪”的一声碎瓷响传入耳中,吕夫人双眼通红,怒气冲冲道:“吕明敬,你还是不是男人?你儿子都被欺负成这样了,你还想着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成婚将近一月都没圆房,她明摆着嫌弃你儿子,这你都看不明白?说不定早就背着人有了相好,这才如此行事!”

吕家家主无奈道:“夫人!”

“我不去!你也不准去!”

吕夫人胡乱擦一把眼泪,含恨道:“人家把你儿子打了,备不住还给你儿子带了绿帽子,你还巴巴的凑上去问是不是哪里伺候的不妥当,难道你天生犯贱?!哪有这样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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