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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了婚,怀了孕,本以为一切都往好的方面发展了,可她又生了个极不受公婆和丈夫待见的女儿。

而现在丈夫的前妻却考上了大学,有了风风光光的未来。不管是丈夫因为各种不甘而惦记着前妻,还是自尊备受打击,一蹶不振,很显然,未来一段日子,家里都不会太平。

一旦有了气,这些人能将火气发到哪儿?还不是她们母女的身上。

想到这里,杨红的神色又黯淡了一些。她只是想平平静静地过日子,咋就这么难呢?

叹了口气,她踏上了台阶,刚走到二楼的走廊上,就听到屋子里传来女儿猛烈的哭声,其中还夹杂着柯兴言的怒吼:“哭哭哭,一天到晚都只知道哭,老子欠你的,生了你这个小讨债鬼!”

几个月大的婴儿,不会说话,不会走路,不能照顾自己,肚子饿了,拉了大小便,可不是就只能用哭来提醒大人?

杨红不理会柯兴言的谩骂,推开门,直接往卧室里走过去,抱起女儿,先帮她把裤子和尿布换了,然后利索地倒了半壶架在煤炉子上的热水,冲了点冷水,给女儿把屁股洗干净,换上了干燥的衣服之后,又赶紧去煮米糊。早上就只吃了点米糊,这都过去一上午了,孩子肯定是饿了,所以才会哭个不停。

柯兴言见她回来,连话都没说一句,就顾着那小赔钱货去了,心头不爽,坐在那儿,大爷似地喊道:“我饿了!”

“饭一会儿就好。”逆来顺受的杨红回了一句。

柯兴言看着她死气沉沉的背影,嫌恶地撇了撇嘴,这个女人才二十几岁,却已经活得像个四五十岁的老妇人了,一点活力都没有。刚结婚那会儿还好,两人还能说几句话,自从孩子出生后,她越发没有情趣了。

柯兴言只顾着抱怨杨红没情趣,不知道讨好他这个丈夫。但他忘了,杨红又要上班,又要照顾孩子,还要做家务,一天到晚忙得脚不沾地,还要承受他们一家三口的责备和迁怒,她还能有心思和力气跟他小意温存才怪了。

简单地吃过了午饭后,柯兴言对杨红说:“你下午请个假,去派出所那边问问,妈究竟是什么情况。”

杨红看了柯兴言一眼,他的伤其实已经好了大半,现在天气不算很冷,也不热,午后阳光蛮暖和的,他慢慢走去派出所也不是不可以,却要让她去。

“我们单位最近事情很多,大家都加班加点,我请假领导恐怕不会批。”

柯兴言斜了她一眼:“你婆婆都出事了,一天假都请不了?”

他刚说完这话,门口就响起了柯父的声音:“行了,杨红请假去派出所也没用。”

柯兴言马上站了起来,急切地问道:“爸,你有没有办法把妈弄出来?哥,嫂子,你们来得正好,咱们大家一起想想办法,怎么让妈早点出来。”

柯大哥勉强点了点头,柯大嫂眼眶红红的,也不搭理柯兴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就拿起手帕捂住鼻子,小声低泣起来。

杨红见了,默默地收拾碗筷进厨房,不管发生什么事,这个家里都没有她说话的权利。

柯兴言看了看脸色难看的父兄,又瞅了瞅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柯大嫂,低声问道:“哥,嫂子这是怎么啦?”

“没事,就是担心妈。”柯大哥清了清嗓子,声音却压得很低。

但屋子就这么丁点大,这话还是逃不过柯大嫂的耳朵。听到丈夫还在粉饰太平,向着这个总爱惹是生非的小叔子,她再也忍不住,抬起了头,伤心地控诉道:“柯兴国,你还结什么婚啊,干脆跟你弟弟过算了。我都跟你结婚八年了,好好的工作,不给我,却给你弟弟,他闯了这么多祸,你还护着他。”

“你不是有工作干着吗?先让给兴言怎么啦?这样咱们家就人人都有工作了。”柯大哥辩解道。

柯兴言听得一头雾水:“不是,大哥,咱们不是说好了,过几年妈退休了,她那工作就让大嫂顶吗?”

这相当于一个工作换一个工作,他可不欠柯大嫂的,而且为了弥补这几年柯大嫂临时工的那点工资缺口,他每个月还要给柯大嫂十块钱。

柯大嫂听到这话就火大,抬起满是泪水的脸,恨恨地瞪着柯兴言:“你妈工作都没了,拿什么给我顶替?”

她就是因为这个难过的。

柯大嫂就在柯母所在的塑料厂里上班,只是因为她娘家那边的岗位都给哥哥和弟弟了,她没能顶岗,所以只混了个临时工干。今天她在厂里干活的时候,忽然听说她婆婆因为报假警,被派出所拘留了。而工厂这边,因为柯母有了案底,而且抹黑了工厂的名声,所以决定将她开除了。开除之后,她自己的工作都没了,自然也没岗给柯大嫂顶替了。

柯大嫂听到这个消息宛如晴天霹雳。临时工干的活儿不轻松,工资却要少拿很多,也升不了职,她干了快十年的临时工了,做梦都想着转正,盼星星盼月亮,盼了这么多年,就快梦想成真了,却出了这种事。

她心里如何能不恨!恨公婆太偏心小叔子,恨丈夫耳根子软,拗不过公婆,也恨小叔子没事爱找事。她已经打听过了,婆婆就是盯上了小叔子的前妻,非要找事,最后才把自己搭进去,工作也丢了的。

乍然之间听到这个消息,柯兴言懵了,喃喃自语道:“这……嫂子,这不可能吧,妈都是塑料厂的老人了,厂里的领导不可能做得这么绝吧!”

一直没吱声的柯父抽了一根烟出来,含在嘴里,闷闷地说:“你大嫂没骗你,厂里的通知都出来了。谁让你妈……得罪了郭副书记呢!”

虽然柯母本来就有错,要受到处罚,但她得罪的人若不是郭副书记,可能厂里领导的反应还不会这么快。他们也能私底下找找人,说说情,这事可能还有回旋的余地。

不像现在,连处罚告示都贴出来了,再也没有了转圜的余地。

板上钉钉的工作没了,柯父知道大儿子、大儿媳妇心里有气,不过他也不能不管小儿子,叫小儿子把工作让出来吧。更何况,没正式工作的是大儿媳妇,又不是儿子,再重要也抵不过自己亲生的。

他咳嗽了一声,替柯母说好话:“你们妈也不是故意的,她要知道是市里面来的郭副书记,她也不会这么做。事情不发生都已经发生了,再责备谁都没有意义。碍于郭副书记,没人敢答应帮忙把你们妈弄出来。好在只是拘留七天,七天后,你们妈就回来了,这事你们也别管了,都回去好好上班吧!”

柯大嫂一听不干了,直白地问道:“爸,那我的工作呢?”

柯大哥拉住她:“你说什么呢?也不看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一直惦记着你的工作。”

柯大嫂甩开了他的手:“哼,上次那机电厂那工作,我舅舅那边也是出了力的。要不是听说工作是给我的,他会腆着老脸到处求人?结果呢?我不管,我的工作是你们弄没的,你们得给我个说法。”

柯大嫂受够了干临时工,处处遭人嫌弃,在娘家、婆家也抬不起头来,似乎走到哪儿都要低人一等似的。

在父亲和弟弟面前,柯大哥有点下不得台面来,抬起手就给柯大嫂一巴掌:“够了,你再闹滚回你娘家去!”

柯大嫂捂住脸:“好啊,柯兴国,你打我!好,我这就回娘家,你求我,我也不回……”

柯大嫂捂住脸跑了。

柯父看着这一团糟的情况,皱眉说:“你打她做什么?真想你那大小舅子来找你?”

柯大嫂娘家兄弟众多,可不是好相与的。

柯大哥懊恼地按住额头说:“这娘们太不像话了,屁点大的事就天天闹,闹得我心烦。”

柯父不用问也知道,老大两口子是因为什么而闹。好好的工作没了,这可是关乎一辈子的事,以后还能传给下一辈,换了谁家都会闹,看吧,等老婆子出来,还有得闹呢!

看了一眼时间,他说:“行了,都回去上班吧,再不走,迟到就要算旷工扣工资了。”

柯家这场因为工作而起的风波暂时消停。

等人都走了,柯兴言靠在椅子上,一脸的不可置信,喃喃自语:“怎么可能呢?沈容怎么会考上大学,这不可能。”

不死心地他换了一身外出的中山装,偷偷来到了C大。他不知道沈容是什么专业的,但听唐宏利说她去做了英语翻译,那应该是学外语的。

柯兴言问了人,来到了外语系楼下。他不知道沈容有没有在上面上课,不敢进去,就守在不远处抽出嫩芽的柳树旁等着。

盯了大半个下午,他总算看见沈容抱着一叠书,穿着一件粉色的呢子大衣,脚踩小皮鞋,头发剪到齐耳处,干练飒爽,跟两个女同学边说边笑往英语系教学楼这边而来。

今天沈容完全褪去了以前在村里时的那种土味,打扮得时尚干练,脸上挂着自信从容的微笑。

这一刻,柯兴言一点都不怀疑,沈容的大学生身份。

他往柳树后一躲,看到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从后面追了上来,跑到沈容面前,问了她一个问题,两人用英语交谈,笑容满面地进了教学楼,谁也没留意到躲在柳树后他的。

一股浓浓的失落涌上柯兴言的心头。这才是他一直渴盼的生活,但最后却让沈容实现了,不甘、沮丧、嫉妒交织在一起,他也没勇气进教学楼里承受那些天之骄子的目光。

柯兴言失魂落魄地回到了逼仄、潮湿、阴暗的家里。这里跟宽阔、明亮,处处洋溢着欢乐和希望的大学校园完全没法比,他每每一比较,这种落差就更让他心里不舒服了。连带地看杨红母女就更不顺眼,他本来可以娶个让他在街坊邻居、亲戚朋友中扬眉吐气的女大学生,而现在这一切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