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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可能。

真的不可能吗?

仿佛有人在一句一句地质问他。

祝茫,你仔细想想,你们当年第一次相遇时,他……是不是喝醉了?

我记不清了。

那他的脾气……是不是其实也很不好?只是你情人眼里出西施……

不,不是……

最重要的是,是不是你不敢面对,自己喜欢的人被你害得无家可归,被你夺走一切?

“不是!!!!”

祝茫蓦然睁开双眼,修长白皙的脖颈上青筋暴跳,他浑身冷汗,怒吼着反驳那道声音。

众人一惊,他们扭过头,脸上千百种神色闪过,有弟子犹豫地问道:“阿茫,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需要休息一下吗?”

他需要休息什么?

那个声音宛如阴魂不散的魔鬼,不屑地嗤笑一声。

祝茫眼里爬满了狰狞的红血丝,这一刻,他那总是温柔如青竹的面具终于破裂了一瞬间,他的声音里包含怒气,低喝道:“给我闭嘴!!!”

被吼的弟子脸上一僵,他有些不知所措,委屈地看着祝茫。祝茫回过神来,抬起头,急促地辩解:“不是,对不起,我不是想吼你,我……”

那阴冷的声音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般,恍然道。

喔,不对,不对。

那声音慢条斯理,轻声细语,在他耳畔恶意地低语,像是一只吐着蛇信的阴冷毒蛇,嘶嘶笑道。

你最不敢面对的是,他已经死了吧。

祝茫像是忽然被人狠狠闪了一巴掌,他偏过头去,冻在了原地。

一切声音仿佛被拉长远去,他像是被扔进了数九寒天中,冷得他呼吸都困难,喉咙里都是铁锈的味道。

模模糊糊中,他好像听见了谁在说话。

那是刚刚被他吼了的弟子,他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身边的弟子也震惊不已,他们一同向着梦境中望去,好似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画面。

那弟子疑声道:“等等……”

“那不是……那不是……祝师兄吗?”

梦境中,庭渊跌跌撞撞地来到一间客栈,敲响了门,一个少年推开门,他脸上似乎还有淤青未散,隐约有些不耐烦。

即使尚且年幼,依然能看出,那是年少的祝茫。

祝茫抬起头,与年少时的自己四目相对。祝茫依然记得,那是一个残阳如血的下午。

日落西山,春风将屋檐上老旧的风铃吹得叮当作响,很远的地方依稀还能听到卖麦芽糖的小贩传来的吆喝声,候鸟滑过傍晚的天空。

这里是小镇最混乱的区域,他推开门,逆着光,眼角还带着被老鸨打过的伤痕,视线有点模糊。

木门吱呀响了一声,他眯着眼,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的人,一个清瘦柔软的身体就跌入他的怀中。那人的额头磕在他的下巴处,有些迷糊般问道:“这里就是水云间?”

那声音柔软而稚嫩,还带着点黏糊糊的鼻音,像是喝醉了,唇齿间都飘着酒的香气。

祝茫被撞得后退了几步,下巴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嘶”了一声,眉宇间一片阴沉,他皱着眉低头,隐约似乎看到了一抹水红,可下一秒,他就被“哎呦哎呦”叫唤的老鸨猛地一下撞开。

“这是哪里来的小少爷!快快来休息!”

他还没看清,怀里便骤然一空。老鸨笑容满面地把那人搀扶起来,廉价的胭脂味差点没把祝茫熏得一个跟头。老鸨对着那“小少爷”笑容满面,却忽然转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愣着干什么,别冲撞了客户!”

祝茫喉结滚动一下,阴沉地看向老鸨,转过身离开了。

许多年后,祝茫回想这个瞬间,会后悔得恨不得用钉子穿透脚掌,把当时的自己钉在原地,让他即使眼睛被落日焚烧殆尽,也要好好看清那个少年的脸。

或者把那惯会看人下菜、势力至极的老鸨撞开,把她怀中的少年抢回来,细细地端详他的眉眼。

才……不至于多年后犯下令他百死难赎的错。

可彼时的他尚且年幼,死要面子,顾忌自己脸上的淤青和自己低人一等的身份,因此错过了这唯一一次,看清那个人真实面孔的机会。

祝茫出身于勾栏之地,母亲就是这里的人,他小时候还远没有现在这般温和与心机深沉,反而因为从小就在畸形的环境中长大,阴沉扭曲,说话直来直去,眼神恶狠狠地看人,不讨人喜欢。

那双眼睛满是尖锐的戾气,眉头总是紧缩着,每逢有客人来,都会因为祝茫的好身材欣喜地点了他,可人到怀里,刚心神荡漾起来,对上祝茫一双抬起来的眼睛时,都纷纷被吓萎,骂骂咧咧地提裤子走人。因此老鸨也骂他是“卖不出去的赔钱货”。

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接客的时候,才十二岁,是被排挤着推出来,去侍奉那个与他撞了满怀的“小少爷”。

小少爷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年龄不大,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居然跑到这个地方要来玩,还点名要“雏儿”,并且要求侍奉的人必须遮住双目。

祝茫一开始极其厌恶这个小少爷,年纪轻轻,居然就已经跑来这烟柳之地,尤其是听见他那句“雏儿”,只觉得恶心至极,几欲作呕。

被排挤出来时,他便听说了这位小少爷脾气蛮横,任性又挑剔,似乎是喝了酒,醉眼朦胧地趴在酒桌上。一会是嫌弃歌唱得太难听,一会又罚冒犯他的仆从跪下,吃点心时不小心被烫到了手,还大发雷霆直接把木桌掀翻了,是万万分的不好伺候,所以这等“好事”才轮到了他。

他当然有试图反抗,然后被揍了好几拳,等他奄奄一息地回过神来时,双眼已经被蒙上黑布,被推到了桌前。

他牙齿几乎都咬出了血,眼神阴沉得宛如潜藏在草丛中狩猎的毒蛇,恨不得把眼前的所有人都活生生咬下一块肉,可他刚好这次眼睛被蒙上,因此光从外貌上来看,他鼻梁高挺,一双薄唇抿得紧紧的,一袭青衣,少年劲瘦的身体宛如一株苍翠的青竹,令人惊艳不已。

“叫人。”老鸨暗暗打了他一下。

祝茫沉默了片刻,咬着牙,浑身紧绷道:“少爷。”

“今天由我来……服侍您。”他几乎快把嘴唇的肉咬下来了,心中恨海滔天。

青衣少年脸上挂着僵硬的微笑,心里却想的是,总有一天,他要把这些人都杀了。

“……嗯?”

耳边似乎有衣料摩擦的声音,那小少爷似乎是从桌上坐直了身体。

一个黏糊糊的声音响起,透过模糊的黑布,他隐约看见了一个人影正趴在酒桌上,小小的一团。

不会是刚刚那人吧?

他有些疑惑,然后道:“我带您……去休息。”

“唔。”少年歪着头,似乎醉得不清,眯着眼打量了他一会。

他看不见,却依稀能感觉到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上下扫视一番,像是在端详一件商品。他有些不适,便听见少年吃吃地笑起来:“终于有一个长得还不错的了。”

祝茫一皱眉,他不喜欢别人评价他的外貌。可没等他有所反应,少年忽然醉乎乎地伸出两只纤细的胳膊,说:“抱。”

祝茫一怔,有些茫然,他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起来。

少年的声音太过年轻,他不知为何,居然有些紧张起来。

这……这小少爷不会比他年纪还小吧?

“愣着干嘛?”小少爷语气不开心了,似乎是因为喝了酒,说话带着黏腻的鼻音,黏糊糊的。

他像是在撒娇一般,伸着双臂,说:“快来抱我呀。”

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感觉自己的心脏暂停了。

伯景郁手疾眼快地将庭渊接住护在怀里。

哥舒琎尧问他:“庭渊干了什么,你要掐死他!”

庭渊也想知道原因,后仰去看伯景郁的脸。

这一眼,把他吓到了。

哥舒琎尧看清伯景郁的脸时也愣住了。

伯景郁满目都是红血丝,胡茬也长出来了,一整个颓废得看不出人样。

“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