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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炎夏, 夜间落了一场雨,白日中却依旧闷得让人心底控制不住地生出烦躁。

苏婕妤恢复了去坤宁宫请安的日常,她比当初的卢才人小心, 出行时总带着五六个宫人, 轻易不让人近她的身。

请安结束, 回青玉苑的路上。

苏婕妤困顿地打了个哈欠, 她小腹微微有点幅度,却依旧算得上平坦,她一手轻轻搭拢在小腹,恹恹道:

“皇上昨日歇在哪里了?”

她有孕后也不是经常能看见谈垣初, 尤其是她有孕不能侍寝, 谈垣初从未在她寝宫留宿过。

昨日她困倦得厉害,没等到敬事房的消息传来,就早早上床就寝了,到现在, 她还没来得及过问昨日是哪个宫中侍寝。

白芍跟着她,闻言, 摇了摇头:“昨日皇上没进后宫。”

苏婕妤轻皱了一下眉头:

“又没进?”

不怪苏婕妤这般说,自从云姒去摘了莲花,皇上当日留宿长春宫后, 皇上已经有四五日不曾进后宫了。

自然, 也没有来青玉苑见过她。

眼见快要到青玉苑了, 苏婕妤抿了抿唇:“调头, 去养心殿。”

苏婕妤其实还没去过御前, 她往日都是让白芍去御前请皇上, 但没一次是成功的, 苏婕妤长了教训, 她如今怀着身孕,皇上总没有不见她的道理。

她也不知道皇上在哪,但左右不是在御书房就是养心殿,今日没有早朝,这个时辰皇上应该在养心殿才对。

苏婕妤没猜错,谈垣初的确在养心殿。

仪仗在养心殿前停下,许顺福正守在养心殿门口,远远瞧见苏婕妤被人扶着进来,脸色有片刻的僵硬,他朝秋媛使了个眼色,心底替苏婕妤叹了口气,怎么青玉苑每次来御前都是这么不凑巧。

今日是七月十一,在所有人都关注苏婕妤有孕的时候,也有少数人还记得今日是云姒的生辰。

许顺福想起这件事,就觉得有点头疼。

那日容昭仪哭着离开长春宫后,皇上当晚留宿长春宫,云姒姑娘表面看着什么都没说,但很快,养心殿的宫人就察觉出不对劲了。

谁不知云姒姑娘和其余宫人不一样?

许顺福是个有眼力见的,经常带着宫人离开给二人腾出一片清净的地。

但这几日,云姒姑娘就没和皇上单独待在一个空间过,别说皇上,许顺福都察觉出云姒姑娘是在和皇上闹脾气了。

许顺福认真想了想,也觉得很正常。

云姒姑娘和容昭仪娘娘不对付,那日云姒姑娘摆明了是要给容昭仪添堵,皇上答应的好好的,最后却还是给了容昭仪脸面去了长春宫。

云姒姑娘能高兴么?

皇上想要左右平衡。

结果呢?都没讨得了好。

容昭仪还好说,皇上那日去了长春宫,给了个台阶,昭仪娘娘就顺势下了。

云姒姑娘却是实打实地四五日都没搭理皇上。

许顺福今日瞧见云姒姑娘的香囊做好了,她今日穿了青黛色的云织锦缎裙,外披了件对襟鲛纱,倒是没再故意绣纹着莲花的样式,而是她初来养心殿时最爱的山茶花,抬眸时眉眼姣姣,垂首也可见一截白皙的下颌,风姿绰绰,让人移不开视线。

她在养心殿待得越久,好似养了许多矜贵在身上,和当初在和宜殿伺候时的小宫女仿若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而香囊就挂在她腰带上,堪堪一握的细腰系着一条宽腰带,散着清淡的莲花香。

只一点——

当时云姒姑娘说她要做香囊时,殿内的宫人和皇上都觉得她是要替皇上做的,结果,如今香囊是做好的,却是没皇上的份。

最终皇上让他们都退了出来,而许顺福出来时,瞧见皇上脸色可不算好看。

至今,云姒姑娘和皇上都还没出来呢,殿内也只有两人。

苏婕妤就是这时来的养心殿。

许顺福摸了摸鼻子,赶紧迎了上去,实际上却是拦了苏婕妤的路:“奴才见过苏婕妤,苏婕妤怎么亲自来了,您有事吩咐让宫人跑一趟就是。”

苏婕妤脚步一顿,眉眼依旧清冷,她也只在皇上面前露出些许柔情,她见许顺福不在内殿伺候,有点惊讶:

“皇上在忙么?”

许顺福悻悻地摸了摸鼻子,说忙也的确是在忙,只是不是苏婕妤想象中的忙碌。

殿外声音也传了进去。

云姒仰脸看向谈垣初,她半卧在养心殿的床榻上,一手撑着身子坐起,那层鲛纱不知何时褪了一半,衣裳略有不整,她看都没看一眼,她另一只手抵在谈垣初胸前,她抬眼对上谈垣初投下的冷淡视线,话音不明地轻浅问:

“是苏婕妤,皇上难道不见她么?”

今日是她生辰,她想打扮得漂亮点,费了不少时间,来内殿伺候也就晚了一点。

恰好宫人伺候谈垣初洗漱好,然后就发生了香囊一事,殿内情景不像许顺福想得那般旖旎,两人姿势暧昧到了极点,但气氛却是说不出的凝固冷淡。

云姒话落后,谈垣初情绪冷淡地松开了她。

云姒攥了一下衣襟,她也不再看向他,扭过身背对着谈垣初,一点点拉起鲛纱遮住了香肩,也遮住了殿内乍泄的一抹春光。

在这一番举动下,殿内气氛越发凝固。

谈垣初冷下脸。

他觉得他是有点惯着女子了。

莫说后宫妃嫔,便是这满天下,谁敢给他撂脸色?

偏生她敢。

女子安静地整理好衣裳,扭身就要下床离开,谈垣初眉眼越来越冷淡,忽然,女子动作一顿,她僵在原处许久没动。

谈垣初语气冷淡:

“不是要走?”

听着这话,似乎是在撵人。

她脊背越发僵硬了些许,见状,谈垣初不着痕迹地拧了下眉,隐晦的懊悔一闪而过,他是知道云姒的破脾气的,这种疑似撵人的话只会让她觉得难堪。

女子终于说话:“皇上让奴婢这样离开?”

谈垣初一时没听懂,她不是都整理好了么?拢起衣襟,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就像他在她心底一样,瞧着满心满眼都是他,但实际上,只要擦拭掉表面迷惑人的假象,就会发现其实一点痕迹都没有。

谈垣初情绪又寡淡了些许,等女子转过身来时,他才察觉哪里不对劲。

她外披的那层鲛纱不知何时被撕破了一道口子,横跨在腰间和腿根,要不是她站起来,恐怕还不会发现端倪。

一刹间,殿内充斥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

对上她控诉的眸子,谈垣初那点情绪早散了,他轻咳了一声,不自在地解释:

“是意外。”

她扭过头,不理他,情绪显然还没消。

但殿内的气氛在她出声抱怨时就打破了凝固,谈垣初没顾上之前的那点气恼,拉过女子瞧了眼,语气听着冷淡:

“把这层鲛纱脱掉,就看不出来了。”

鲛纱只是一层装饰,穿和不穿完全不碍事。

云姒咬唇,杏眸都有点红:“这是奴婢给自己准备的生辰礼物。”+

谈垣初停顿了一下,转而道:

“朕让许顺福再给你拿。”

他连赏赐都不说了,只说拿,仿佛他私库中那些锦缎布料随她取用一样。

云姒一点不领情,只抬眸问:“皇上觉得一样吗?”

谈垣初说不出一样的话,他抬眼,不经意看见她头顶戴着那支青玉簪,动作不着痕迹地顿住。

也许是因女子之前一直都穿青色的宫装,其实她后来很少穿一些青色的衣裳,但今日她又穿了一身青黛色的云织锦缎裙,和头顶的青玉簪衬配。

谈垣初后知后觉意识到,在一些她觉得重要的日子中,她都会戴上这支青玉簪。

只是他往日从来都没在意。

也许很多他觉得不在意的事对她来说都格外重要,例如这根他随手赏下的青玉簪,例如他明知她和容昭仪有龃龉却依旧常宣长春宫侍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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