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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垣初倏然静了下来。

殿内没人说话,许久,外间敲响了门,许顺福的声音试探性地传来:

“皇上,苏婕妤求见。”

许顺福的声音打破殿内的安静,云姒抬起手背蹭过脸颊,她什么都没说,照谈垣初说的那般抬手就要脱下鲛纱。

谈垣初在这时终于意识到他今日犯的第二个错误。

他不该在她停下来时说出那句她不是要走的话,也不该在她回头说鲛纱破了时和她说把鲛纱脱下。

她其实是在隐晦地缓和气氛。

但谈垣初没注意到,于是他的回答就仿佛是在拒绝她一般。

在人转身离开前,谈垣初拦住了她,他将人揽在怀中,低声有点无奈:

“你再委婉一点,朕明年也听不懂你的意思。”

她格外矛盾,有时瞧着没脸没皮,但有时又总是忽然冒出这么强烈的自尊心,退一步都仿佛是折了脊梁骨一样。

云姒抬起杏眸,堪声:

“奴婢听不懂皇上在说什么。”

她去推谈垣初,抵触道:“苏婕妤还在外面等着皇上,您放开奴婢。”

谈垣初怎么可能在一个坑里栽两次,他不紧不慢道:

“朕又没要见她,你恼什么。”

怀中女子身子僵硬了一下,随即,她不再挣扎要离开,而是扭过头:“原来在皇上眼中,怀着皇嗣的苏婕妤还是不如容昭仪重要。”

又是容昭仪,谈垣初有点头疼。

谈垣初很少管后宫女子的龃龉,难得有点好奇,容昭仪到底怎么招惹她了?

苏婕妤也曾刁难过云姒数次,但云姒压根没和苏婕妤记仇。

难道发生过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谈垣初心底的疑惑一闪而过,他若无其事道:

“和容昭仪又有什么关系。”

云姒扯唇:“今日如果是容昭仪在外,难道皇上也会不见容昭仪不成?”

女子抬头,她脸颊白皙透着些许胭脂的粉,杏眸还有点适才委屈得没散去的红,轻扯唇角透着些许自嘲和讥讽,却是一错不错地看着他,等着一个答案。

她头顶的青玉簪因她的姿势倾斜了一些,毫无预兆地掉在床榻上,乌发刹那间披散下来,她愣了一下,忙忙回头去找玉簪。

谈垣初眼神不着痕迹地深了些许,等她再回头时,谈垣初接过她手中的玉簪替她簪上,与此同时,他淡淡道:

“不见。”

云姒怔愣抬头。

谈垣初见状,垂下视线,轻描淡写地重复:“即使容昭仪在外,朕也不会见。”

云姒眼睑轻颤,她忍不住攥了一下手帕,半晌,才瓮声瓮气道:

“左右外间的不是容昭仪,谁知道皇上是不是哄骗人。”

话依旧是刺人,但谁都察觉得出她语气松动了许多,谈垣初替她理好衣襟,没再生旖旎情绪,而是低声道:

“朕何时骗过你。”

云姒扭过头,没说信不信他的话,半推半就地依偎在他怀中。

殿内许久没传来动静,许顺福尴尬地转头看向苏婕妤,悻悻道:

“苏婕妤,皇上现在没时间,不如您下次再来?”

苏婕妤脸色不是很好看,她搭在小腹上的手有点僵硬,但是许顺福都这样说了,她也只能离开。

等出了养心殿,白芍有点难堪道:

“主子,奴才刚才没有看见云姒。”

殿外没有云姒,那云姒能在哪儿?

苏婕妤想起等了许久都没有半点动静的殿内,还要她才去养心殿时许顺福明显是在门口把守的作态,陡然意识到了什么,她脸色倏然变得难堪。

皇上明知她在外等待,居然没有一点反应?

苏婕妤忍不住攥紧衣袖,她不懂,为什么每次在她和云姒之间,皇上选择的从来都不是她?

养心殿内,谈垣初不知道苏婕妤的疑问,他让秋媛去给云姒重新拿了一套衣裳进来。

在秋媛伺候云姒穿衣时,谈垣初觑了眼床榻上破损的鲛纱,吩咐许顺福:

“去尚衣局跑一趟,让她们重新做一套出来。”

话落,就见女子从铜镜中瞥来一眼,语气恹恹道:“再怎么一样,都不是同一件了。”

都辰时过了,养心殿的大门终于敞开,暖阳透过楹窗和殿门照进来,落在女子身上,她穿一袭胭脂色的织锦裙,露出的一点肌肤是欺霜赛雪的白皙,脸颊上晕了点浅浅淡淡的粉脂,不点而赤的朱唇娇艳欲滴,于是楹窗外盛开的玉兰花都不抵她眉眼间的姣姣风姿。

谈垣初扫了许顺福一眼,许顺福立即收起床榻上破损的衣裳,准备将这件事送去尚衣局,务必让尚衣局将这件衣裳复原。

一直等她梳妆好,谈垣初不知交代了什么,抬头看向她:

“走吧。”

云姒颇有点不解:“都快要午时了,皇上不准备用膳,是要去哪儿?”

谈垣初觑向她:

“喜欢看戏么?”

云姒隐约猜到他要做什么,扭过头去:

“奴婢是个俗人,您若是要给奴婢过生辰,看戏什么的,奴婢也看不懂,不如赏奴婢点金银珠宝来得实在。”

遂顿,她又抬眸,轻撇唇:

“皇上如果真的有心,给奴婢一个名正言顺的位份才是正紧。”

殿内都被她这句话骇得不轻,秋媛也有点欲言又止,想拉住她但没敢,哪有人向皇上要位份的?

谈垣初一点都没在意她的话,轻易略过不谈。

云姒恼声问:“您是不是就没打算给奴婢位份?”

谈垣初不背这个锅,他不紧不慢地推卸责任:

“朕要给你位份时,难道不是你不要?”

云姒被堵住,气得胸口不断起伏:“您还是皇上呢,这般小心眼,您就记恼奴婢一辈子!”

拒绝他一次,他记仇了两年,有他这么小心眼的人么?

云姒气得转身就走,谈垣初让秋媛跟上:

“带她去摘月楼。”

等秋媛也离开后,许顺福才小心翼翼地看向皇上,纳闷道:“皇上,您不是给云姒姑娘准备了位份么?”

给云姒姑娘安排的宫殿还是他亲眼看着皇上挑的呢。

谈垣初瞥了眼许顺福,他眼底情绪淡淡,什么都没说。

许顺福有点琢磨不透他的意思,其实从敬事房记载了云姒姑娘侍寝后,而皇上却不给云姒姑娘位份时,他就看不懂皇上的想法了。

或许有点云姒姑娘说的原因在,但绝不会是全部。

他看在眼里,皇上对云姒姑娘的心思绝对不止一星半点,就让人纳闷,皇上怎么会这么久才给云姒姑娘位份?

见皇上眼底冷淡,许顺福昧着良心说瞎话:

“圣旨还没下,您要是不舍得云姒姑娘,让她继续在养心殿陪陪您也是不妨碍的。”

谈垣初瞥了他一眼:“你把这话拿去说给她听。”

许顺福轻咳了一声,眼观鼻鼻观心地不说话了,笑话,云姒姑娘一心想着位份,他说给云姒姑娘听,不是找她记恨么?

就在许顺福腹诽时,忽然听见皇上说了一句冷清却又意味不明的话:

“再困着她,也没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