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任他明月下西楼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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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身郭氏,出身武定侯侯府。
眼泪就像泉水一样涌出来, 她孤零零地拖着时春,嚎啕大哭着在地上爬动。她素来不信神佛,此时却只能祈祷:“要取就取我的命, 别拿她的命走啊!我真的受不了, 我真的要受不了了!”
泪水糊住了她的双眼,哭声闭塞住了她的耳朵, 等她发现时,那一双马海靴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月池一下噤声,她缓缓抬起头,一袭吊面的羔皮袍映入她的眼帘。她继续往上看去,只能看到斗笠和胡子拉茬的下颌, 是鞑靼人,但她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
月池伸出满是脏污的手, 死死抓住了他的衣摆:“求求你,救救她,救救她,我什么都能给你……”
那个人似是不为所动,他用两根手指就提溜起她的手,就像拎着一只狗爪子:“你能给我什么?你都快死了,你能干什么?”
月池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被生生地扯下来, 她好像回到了幼年时,她拖着被李大雄打得遍体鳞伤的病躯, 像狗一样去扒着人求助,却被人毫不留情地推开。
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回到过去了,可时至今日, 她还是如当年一样, 拼命扑上去, 青筋鼓起,目眦欲裂,苦苦哀求道:“我什么都能干,我什么都肯干!只要你能救她,哪怕肝脑涂地,我也再所不辞!”
那人似是一怔,他问道:“词还一套一套的,你读过书?”
月池亦是一愣,接着就点头如捣蒜:“读过,读过,我有功名在身!”
那人一惊,他仔细打量了一下她的穿着,从在她的腰间取下一块牙牌:“还真是明军的将帅……”看这形制,官位应该还不小。
他心念一动,先将她们的铠甲剥下来,远远丢开,这才紧急招呼人,将她们搬上牛车。随他们一块回去的,还有散落的士卒铠甲、衣裳、兵刃等物。
只是,时春的伤实在太重了,要等赶回驻地,只怕命就没了。这个叫嘎鲁的鞑靼人只能先替她拔箭止血,只是这一解开重重里衣,当真是目瞪口呆。他又赶忙将牙牌摸出来,还放到嘴里咬了咬,确定是真货。这下,心中的疑惑就更重了。
他望着两张惨白的脸,心中疑窦丛生,真是见鬼了。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死马当活马医,先试试看。他一手抓住时春背上的箭杆,居然就这么生生硬拔出来。时春在剧痛下惊醒,一口尖叫还未溢出喉咙,就觉冰冷的烈酒泼到了她的背上。她疼得惨叫连连,在车中蜷成一团。
原本昏迷的月池也遭惊醒,她又惊又怒又怕:“你这是干什么!”
嘎鲁一边将金疮药洒在时春背上,一边道:“别着急,马上就到你了。”
语罢,他就将剩下的半囊烈酒,全部倒在了月池的腿上。他外头的手下只听到此起彼伏,足以掀开车顶的尖叫声,见他下车,还调侃道:“诺颜,干什么坏事呢,那么多人不够您出气,还要把人拖回去打啊?”
嘎鲁叼着草根下车来:“你懂个屁,你跑一趟,去把丹巴增措弄来,人伤得太重了,还得他来。”
他的手下乌日夫望着茫茫的荒漠道:“啊,这么远的路呢。不就是箭伤嘛,我也会!我去看看。”
说着,他就要爬上牛车。嘎鲁忙挡住他,疾言厉色道:“滚下去!这两个人对老子有大用,可不能让你治死了。”
乌日夫一惊,他道:“难不成还是个大官?这,诺颜,那可得赶快禀报汗廷。万一被人发现了,咱们又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嘎鲁目光一闪:“动动你的猪脑子,要真是大官,还至于被我们捡到。只不过是个小官,但是读过书。”
乌日夫也知道自家首领的心病,也不再支吾,应道:“那这还好。”
他立刻快马加鞭,赶去营地,将名唤丹巴增措的西藏喇嘛,拖了回来。
月池再次醒来时,映入眼帘得是高高的穹顶。她慌乱转头,时春正在她的身旁,包得严严实实,正人事不省。月池望着她起伏的胸口,这才长松一口气,可随即就陷入警惕。她忍着疼,挣扎着起身,只是饶是疼到满头大汗,都无法完全坐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头戴黄帽的喇嘛进门来,见状用汉语叫道:“快躺下,别动了!”
月池被他按了下去,张口欲言,却说不出话来。喇嘛忙给她倒了一盅水。月池咕噜噜喝尽之后,才断断续续道:“多谢救命之恩,请教您的高名……这是何处?”
丹巴增措的目光闪烁,应道:“贫僧是传教的僧侣,法号丹巴增措。哎呀,你先别起来。”
月池乍听之下,头皮一紧,这才注意到他的打扮。此人约莫三十岁左右,皮肤黝黑,身材健硕,头戴黄色僧帽,身着红色僧衣。她心下一惊:“你是黄教僧人?这是哪儿?”
朱厚照好佛,月池身为伴读,怎么会不读点佛理,更何况西藏喇嘛事关明藏关系,她自然也有所了解。黄教是大师宗喀巴所创立的藏传佛教宗派,又称格鲁派,因高度尊崇佛门戒律,所以被称为善规派,又因头戴黄帽,所以别称为黄教。黄教中的大师素来与明友好。明藏之间的关系,都依靠黄教来维系和谐,永乐爷时,就有高僧班丹札释入京,历事五朝,备受尊崇,还被封为国师。因着这种渊源,按理说,黄教僧侣应当在明地走动才是,这儿不会是在明地吧?!
她心知肚明,要是在这样的境况,在九边显露女儿身,只怕全家都要吃不了兜着走。她飞快打量四周,又发觉明明是在帐篷里。她心中万分不解,总不至于,西藏和鞑靼勾结在一起。
丹巴增措被她连珠弹炮的问题问得一愣,他正张口欲言时,帐外忽传来人声,来人同样是说汉语:“只知道盘问别人,怎么不说说自己!”
月池一惊,丹巴增措更是立刻起身,侍立在一旁。月池心知,瞧这架势,是正主来了。她目不转睛盯着帐帘,见来人近前来。
来得是个鞑靼男子,留着茂密的胡须,将整张脸都挡了大半,一时也辨不清年纪,不过从他露出的皮肤,还是能勉强看出,年纪并不是很大。他的一半张脸十分光洁,可另一半脸上却有隐隐有一块伤疤。他身上穿着带血的皮袍,拎着蒙古腰刀,大刀金马地坐在他们面前。
丹巴增措忙行礼道:“见过诺颜。”
诺颜?!月池只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诺颜正是蒙语中领主的意思,这若是个鞑靼领主,那他和达延汗……月池是万没想到,她是才出狼窝,又进虎口,落到此人手中,她要怎么才能掩饰身份。
她才刚刚醒来,又受到这样的惊吓,不由神色变幻,难以镇定,一下就被嘎鲁看出了端倪。他的眼睛一眯,他先命丹巴增措退下,接着忽然用蒙语道:“不认识我了,你忘了你的腿了?”
月池下意识去看腿,伤腿在烈酒下的撕心裂肺之痛仿佛还没过多久。她这一低头就发觉不对,可已经太晚了。嘎鲁咧开嘴,露出森森的牙齿:“一个女人,穿着大将的服饰,带着大将的令牌,知道黄教,还通晓蒙语。说!你究竟是什么人?”
月池想过会逼问,可没想过会来得这么快。她只是略一迟疑,一柄蒙古腰刀就架在她的脖子上。她被压得一窒,立马开始拖延时间。她先是叹了口气,眼中泪光点点:“说来话长。”
嘎鲁却不上当,他反而将刀往前送了送:“少唧唧歪歪的,丑成这样,还做这种做派,没得叫人倒胃口!说,再不说,老子就一刀宰了你!”
月池先是一愣,随即回过神,她闹得自己形销骨立,这脸如今是不管用了。她下意识后退,时春被她压住,因而醒来,她断喝道:“你干什么!”
她明明伤得更重,却在情急之下,生生扑过来。她背上的伤口裂开,殷红的血沁透伤布。月池惊得魂飞胆裂,她也不顾一切拦在她身前。这反倒把嘎鲁吓了一跳,他赶忙将刀收回来,可还是在月池的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
月池死死按住时春:“你他妈是不是疯了,你都这样了,还想和人拼命吗?!”
时春没有答话,她只是盯着月池脖子上的伤口,接着转头看向嘎鲁,警惕的目光同护崽的母狼没有什么两样。
嘎鲁先是一怔,接着嫌弃道:“问话而已,又不是要宰了你们。至于这么要死要活的吗,这就是你们对救命恩人的态度?”
月池先拍了拍时春以示安抚,接着深吸一口气道:“恩公恕罪,还请恩公再取些金疮药来,待我替她包扎好,一定将一切都和盘托出。”
嘎鲁定定瞧了她一会儿,这才去取了药来。月池小心翼翼地去解时春的伤布,轻声道:“疼吗?”
嘎鲁在一旁看得牙都酸了,他上前一把将布扯开,哗啦啦将药倒了上去。时春又一次疼得五官变形。
月池的眼中火焰升腾而起,可又生生忍下,她一边替时春包扎,一边咬牙道:“多谢恩公援手。”
嘎鲁反倒有几分刮目相看:“你不可能是寻常民妇,难不成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可这样身份的女人,怎会到战场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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