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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幼莹毫不犹豫地点?了下头?。

随即,一张写着“遗书”两?个大字的信纸,递到了她手上。

墨字映入眼帘的一瞬,她忽觉自己的双脚灌了铅似的,将?她死死钉在了原地。

再往下看,简直每一个字都如利刃般划在她心上,字字泣血。

—“爹,娘,儿子不孝,忤逆父母私自带阿莹远走高飞。但儿子不悔,这辈子我只心系她一人,万不能见她嫁与?旁人。如今已至两?难之地,儿子别无选择,愿以自己一人之命,换取阿莹自由,望父亲母亲成?全。

爹爹,阿娘,我将?血肉还给你们,也?请你们,将?阿莹还给她自己吧。”

啪嗒一声,一滴泪落在上面,迅速将?墨迹晕染开来。

卜幼莹拿着信纸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她抬眸望向?他,眼泪啪嗒又?掉了两?滴,连声线也?发着颤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萧祁颂低着眸,不敢看她的眼睛:“我终归是父亲的亲生骨肉,又?是皇子,用我的命来换你的自由,无论是父亲还是百官,都没有理由再为难……

他顿了顿:……莹,这是最好的办法?。”

“什么最好的办法??!”她突然喝道。

“你明明说,我们殉情才?是唯一的办法?!你明明说只要我们死了,爹爹阿娘就会平安无事!可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啊?你在做什么?!”

遗书被摔在他胸膛上,少女崩溃的哭泣声愈来愈大。

他立在那儿,喉头?被梗住似的无法?言语。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心里痛得发紧,无力的拳头?不停锤打在他胸膛上,边哭边骂:“萧祁颂你混蛋!你说好不会丢下我的,你明明说好的!你个骗子!为什么连你也?要瞒着……

说到此处,她泪水决堤,再也?说不出话来。

萧祁颂只能将?她抱住,任由她的泪水打湿自己的肩膀。

其实他又?何尝不心痛,当初从提出殉情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后悔了。

他怎么舍得让阿莹跟着他一起去死?

她是那样美好,那样热烈,她应该在这世?间尽情绽放自己的美丽,而不是和他一起,提早枯萎落败。

所以那日她褪去衣衫,他强忍着不能要她,他不能让她在自己死后遭人非议,不想在自己无法?保护她时,她却受到伤害。

不知哭了多久,卜幼莹的情绪终于平静稍许。

她缓缓后退,双眼通红地质问他:“你从何时开始有这个想法?的?”

既然已被她撞破,他自然也?无需再隐瞒什么,于是坦白道:“从决定带你走的那晚。”

一抹震惊浮上她眼底:“你竟从一开始就打算好了?”

“是。”

“那你为何又?要将?我带来这里?”

闻言,他低垂的目光终于重新落在她脸上,而后沉声道:“同?你的想法?一样,阿莹,我也?想和你共度最后的日子。哪怕只有几日,也?好。”

卜幼莹怔怔与?他对视,眼眶再一次泛起薄红。

她深吸一口,将?涌上来的情绪又?按了下去,继续问道:“那之后呢?之后你如何打算的?”

“我死后,会有人护送你回去。等父亲见到我的尸首和遗书,你也?就自由了。”

“你说的‘有人’,是谁?”她微微蹙眉,心里有种预感。

萧祁颂仰首,将?视线转移至屋顶,道:“你没发现吗?从我们离开的那天起,邢遇就跟着我们了。”

果然是他!

卜幼莹心里的预感成?了真。

她就知道,邢遇不可能不听从父亲的命令。父亲让他贴身保护自己,他就算断手断脚也?会继续跟着。

难怪卫戎来信说上京城一切正常,无人追捕他们,原来父亲一直都知道他们的藏身之地。

她气得当即就要出门质问,可祁颂却将?她一把拉住。

“阿莹,你冷静冷静,先?听我说。”

向?来冲动的萧祁颂此刻却异常平静,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缓声道:“阿莹,我想要你活着,自由的活着。但也?不想看着你嫁与?旁人,我会嫉妒得发疯。可如今你若是不回去,你家便会遭难,你若是一死了之你爹娘又?会痛苦一生,我知道你也?不想看见。既然这个两?难局面由我父亲而起,那就由我来结束,有了这封遗书,你和你爹娘便不用再被困在这个局面里。阿莹,你就答应我吧。”

话落,卜幼莹直接扑进他怀里,抱着他死不松手:“你做梦!我绝不会答应!你若敢独自了断,我下一刻就陪着你一起去!”

闻言,头?顶传来一声长叹,温热的掌心终是覆上了她的背:“有时候我真想回到以前的日子,若我们还在濠州该有多好。”

感受到他的回抱,她便将?手臂圈得更紧了些,生怕他离开自己似的。

其实他说的,她又?何尝没有想过呢?

这上京城看似繁华,皇宫看似尊贵,可实际上只是一个金色的囚笼罢了。

若当初父亲与?萧伯父没有起义,他们还在濠州,做一对自由快乐的少年,该有多好。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他们必须做出一个选择。

卜幼莹埋在他怀里,哭红的眸子里还带着湿气,一股浓重的悲伤在她眼中逐渐蔓延侵蚀。

路已走到尽头?,无论做什么决定都不免痛入肺腑,可若是可以的话,她希望他们所有人都活着。

爹爹阿娘也?好,祁颂也?好,她自己也?好。

她希望都活着。

再痛,也?要好好活着。

想罢,她缓缓抬起头?,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对他道:“祁颂,我哭得有些饿了,你去给我买点?东西吃好不好?”

她这一说,他才?想起来,今晚两?人确实什么东西都没吃。她又?哭了这一遭,现下肯定饿坏了。

就算自己要死,也?不能让阿莹饿着啊。

于是他应了声,随后便出了门。

书房里现下只剩她一人,卜幼莹顿时像褪了色般,了无生气走到椅前坐下,低垂着眸子,两?眼无神的望着空气。

此时此刻,兴许只有神明知道她在想什么。

片刻后,她起身去打开了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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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祁颂去镇上食肆买了些她爱吃的,听说谷霖县的十香果是特色,便又?买了些新鲜的果子给她带回去。

等他回到家里时,卜幼莹已经?在厅堂餐桌前等着了。

见他回来,她微微扬唇,倒了一杯热茶给他解渴,他想也?没想便仰头?喝下。

随后将?饭菜摆好,与?她共用起晚饭。

“阿莹。”他夹了一筷她最喜欢的菜,放进她碗里,“我方才?在外面看着那些江湖人,突然又?想到,其实我们还有一个办法?。”

碗里的米饭她一口没动,视线始终在他身上,配合着问了一句“什么”。

接着便听他道:“走江湖的人知道很多神不知鬼不觉杀人的办法?,我可以杀了我哥。没了新郎,还怎么成?亲?”

说完,他看见阿莹平静的眸子里逐渐变得复杂。

下一瞬,眼前突然开始天旋地转起来,身子跟绑了石头?一样沉,根本无法?站立。

他撑着桌子,不可置信地看向?卜幼莹:“阿莹,你.你给我下药?”

脑袋晕沉的那刻他便知道自己被下了迷药,而这药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她找邢遇那小?子要来的!

这臭小?子…

一旁的卜幼莹忍不住蕴起了泪。

她深吸一口气按下情绪,缓缓道:“祁颂,你说的不对,你死,或者你哥死,都不是最好的办法?。最好的办法?是.”

顿了顿,一滴泪随之落了下去:“我嫁给他。”

“不.”他一拍桌面想站起身,可离开凳子还没一息,身体?又?跌落了回去。

原本清晰的视野也?越发模糊起来,他试图去抓卜幼莹的手,竟在空中抓了三次才?终于抓到。

“阿莹.你不能.不能去嫁他。阿莹.”

那只手虽是用力抓着,其实早已失去了力气。

她将?它握在手中,冲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你知道吗,接到圣旨的那日,爹爹同?我说,我应该学会承担责任。那时我不懂,但我现在懂了。祁颂,我去承担我的,你也?去承担你的,我们.”

她顿住,接下来的话在喉中滚了又?滚,眼眶里的泪也?越来越多,多到她再也?无法?勉强维持笑容。

少顷,一滴泪落在他手背上,明明温热,他却感觉被冰了一瞬。

与?那泪一同?落下来的,还有她极轻的声音。

“我们分手吧。”

萧祁颂挣扎着,想说出一个不字,可喉咙却像是被封住,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好困,好晕.

他眼眸半阖,最终脱力地趴在桌上,眼睁睁看着卜幼莹走向?门口,深深的望了他一眼,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的身影愈来愈远,愈来愈小?,直至消失不见。

他的阿莹,要去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