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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次又一次检验, 陶南风的挖洞技巧越来越娴熟。

按照洞壁之上浮现出的白色线条选择最短开挖路径,在出现红色光点之时马上停止,往绿色线条出现位置安装支撑硬木, 修路队在陶南风的指挥下顺利开展隧道开挖工作。

才挖了一周, 便往前推进五十几米。按时这个速度,三百多米的隧道一个半月就能完成。

这一天中午休息,食堂派人送来饭菜,大家坐在洞口吃饭,头顶老松树投下一大片阴凉。

山上的十一月正式进入秋天, 漫山遍野的黄叶,放眼望去层林尽染, 在阳光下泛着金光。

一阵孩童叽叽喳喳的欢笑声从山路那头传来, 陶南风抬眼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转过一个陡坡,便是去往北坡大队去的山路,狭窄难行。

四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手里提着竹筒走过来, 领头的瘦弱女孩辫子上扎着的水红色绸结分外显眼, 远看象一朵行走的石榴花。

坐在身边的萧爱云眼睛一亮, 抬起手打招呼:“细妹——”

扎红绸结的女孩子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 欣喜地回应着:“诶~~萧姐姐、陶姐姐!”

细妹顺着山路跑起来, 差点被斜刺里伸出来的树枝绊倒。萧爱云站起身扯开嗓子喊:“细妹莫急, 慢慢走。”

细妹跑得近了, 将手中两个竹筒递到萧爱云、陶南风手里, 亲亲密密地说:“你们喝水, 这是我专门从罗汉泉打来的山泉水, 清甜呢。”

细妹歪了歪头, 略显枯黄稀疏的头发扎了根辫子, 辫梢结着朵大大的红绸花。

“陶姐姐你看, 这是你送我的红绸带,可漂亮了。”细妹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欢喜,用手理了理绸花,很是爱惜。

细妹家在北坡,父亲就是上次路过知青点讨水喝的农民范五福。

十二岁生日收到叶勤和陶南风送的绸带,从来没拥有过这么漂亮头饰的细妹欢喜得整个人仿佛要炸开来,不知道如何表达感激,一大早上山摘一筐野果子,走三个小时山路送到知青们手里。

一来二去,细妹和知青们混熟,这次听说修路队要挖通隧道、连通南北坡,便带着同村伙伴一起过来送水。

另外三个小姑娘有些怯怯的不敢靠近,羞涩地躲在细妹身后。

细妹笑了笑,转过身将她们向前推:“萧姐姐、陶姐姐,这是兰妹、荷花、五妹。”

小姑娘脸蛋红红,将手中装着水的竹筒往萧爱云手中一塞,又躲在细妹身后,伸出脑袋悄悄张望。

萧爱云笑着接过竹筒,分发到队员们手中。

知青们笑嘻嘻和四个小姑娘打招呼,看她们躲闪中透着好奇的模样实在可爱,便逗着她们说话。

“今年多大了,上几年级?”

“你们今天不上学吗,怎么中午过来送水?”

细妹胆子大一些,认真回答着知青们的问题:“我们都从南北坡小学毕业了,去镇上读初中太远,家里人不让再读了。”

眼前孩子只有十一、二岁,瘦弱纤细,脸上没什么血色,有些营养不良。脚上穿着的布鞋前头磨毛,露出白白的脚趾头,身上穿着土布衣裳明显小了一截,可见很久没有新衣服穿了。

才小学毕业就不读书了吗?

萧爱云蹲下来,目光与细妹平视:“为什么不读了?你十二岁生日不是还想要个新书包吗?”

细妹被戳中心事,咬着唇半天没有说话,眼眶发红,泪水在眼睛里打转转。

萧爱云慌忙抱着她,轻轻拍着她后背,安慰道:“不哭不哭,姐姐错了,不该问这个。”

荷花悄悄凑近萧爱云身边,轻声道:“细妹学习成绩可好了,年年都是第一名。可是去镇上读初中要住读,花不少钱呢。”

五妹看细妹难过,心里也不好受:“家里不让女孩子读书。”

细妹抬手抹了把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萧姐姐,我生日要书包是想给自己留个念想咧。我想去镇上读初中,将来和你们一样,做个有知识的好青年。”

成为别人的学习榜样原本是件愉快的事,可看着眼中含泪的细妹,知青们却觉得沉甸甸的。农村孩子、尤其是女孩子,想要读书真的很难。

魏民走过来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等路修通,我们一起努力,让想读书的孩子都去读书。”

细妹惊喜抬头,眼中迸射出极度的渴望:“真的吗?你说话要算数呀。”

魏民眼前闪过竹林的磷矿石,与乔亚东对视一眼,两人一起点头:“算数。”开矿之后就会有了钱,有了钱连中学都能建,还怕孩子们上不了学?

细妹拉过小姐妹的手,跳了起来:“耶——太好了,我们可以读书了!”

看到四个小姑娘如此欢乐,所有的队员都笑了起来,一边喝水一边赞:“果然是罗汉泉的水,真甜!”

得到夸奖的细妹笑得眉眼弯弯,脆声道:“你们修路挖隧道是为了让我们上学咧,以后我每天过来送水。”

身后三个小姑娘扯了扯她的衣裳,弱弱地说:“细妹,往罗汉泉带水过来要五个钟头……”

罗汉泉位于罗汉峰顶,海拔两千多米,是秀峰山众多山头中最高的山峰。

细妹扯了拉了拉辫子上的绸花,脸上带着丝倔强:“没事,我不怕走山路。”

大家都劝她不要天天送水,举着各自的军用水壶说每天都会带水,可是细妹吃了秤砣铁了心,谁说也不肯听,抿着唇说:“我只送两竹筒,罗汉泉的水甜些。”

说完,细妹抬眼看向众人,笑容纯净而天真,深深一鞠躬,拉上小姐妹便跑开了。

看着孩子们奔跑的身影,陶南风心头受到很大的冲击。

五个小时山路往返送来几竹筒山泉水?现在是十二点,孩子们至少得早上七点从家中出发。秀峰山的村民虽穷,却有一颗金子般纯净、感恩的心。

陶南风将手中竹筒搁在洞边,站起身拿起铁钎,目光沉静:“我们开工吧!”

修路、开矿、赚钱、送孩子们上学。

所有队员齐声应和:“开——工——”声音震天,在山谷间回响。

“叮叮!铛铛!”这是铁钎与铁锤敲打的声响。

“扑!扑!”这是锄头挖泥土的声音。

正在热火朝天之时,洞口响起一阵喧哗,夹杂着粗大嗓门的呵斥。

陶南风侧耳细听,抬手让众人停手。

魏民问:“怎么了?”

洞外吵嚷的人对着隧道口高喊,回音嗡嗡地响着,听不真切。乔亚东皱起眉毛:“听声音像是保卫科的刘斌科长。奇怪,他来做什么?”

乔亚东知道陶南风不喜欢应付这样的事,便对陶南风说:“你们继续做事,我和魏民、陈志路出去看看。”

他放下手中铁锹,示意魏民、陈志路跟上。三人一齐向洞外走去。

洞口站着一群人,领头的正是农场保卫科科长刘斌。五大三粗的汉子,留着一脸的络腮胡子,眼如铜铃,似乎总在瞪人。他身后簇拥着七、八个戴红袖章的年轻人,嘴里叼着香烟,手执铁棍,一脸的凶神恶煞。

“出来!都给我出来!”

“发生了山洞塌方这么严重的安全事故,你们竟然故意瞒报?赶紧停工整顿,不许再挖了!”

喊了半天,看到黑乎乎的山洞里终于有人走出来,刘斌顿时来了精神,一声断喝:“都给我带回场部!”二话不说指挥人将乔亚东三人反剪双手控制住。

乔亚东措手不及,根本反应不过来,一边挣扎一边喊:“刘科长你做什么?我们是修路队队员,正在挖隧道,凭什么抓人?”

几个保卫科的职工取出粗麻绳捆住三人手脚,嘿嘿冷笑:“你们违规操作,差点出安全事故,都得带回场部接受调查。”

魏民奋力挣扎,但双拳难敌四手,被两名大汉按住动弹不得。

陈志路扯开嗓子喊:“刘斌打人了,大家快来帮忙啊……”

语音未落,“啪!”地一声,刘斌狠狠地抽了他一巴掌:“妈的!乱喊什么,老子什么时候打人了?我们是奉场长之命过来通知你们停工整顿,这是对修路队队员们的保护。”

修路队已经深入洞内一百米,如果不对着洞内吼,外面有什么动静基本听不到。倒是陶南风察觉到一丝异样,对萧爱云说:“乔亚东他们怎么去了这么久?”

萧爱云随意地摆了摆手:“乔班长最擅长与人沟通交流,肯定没事儿。”

毛鹏在一旁接了句:“保卫科的人一天到晚乱晃,能有屁的事!怕是闲着无聊过来讨根烟抽吧,我去看看。”

他从口袋里掏出包揉得皱巴巴的香烟,表情陶醉地闻了闻,抽出一根夹在耳朵上,笑嘻嘻道:“陶知青,我到洞外抽根烟。”

陶南风点点头,目送他向洞口走去。

不到两分钟,毛鹏跌跌撞撞折返回来,大声道:“保卫科抓人,抄家伙和他们干了!”

一听说保卫科的人竟然来修路队抓人,山洞里所有队员气愤不已,抄起锄头、铁钎、铁铲往外奔。

“搞邪了!竟敢到修路队闹事。”

“刘斌是不是上次还没被向场长打服?”

“妈的!胆子真大,敢来修路队抓人,跟他们拼了!”

陶南风走得不急不慢,缀在队伍最后。

纤细的手腕看着柔若无骨,却拎着一柄十五斤重的八角铁锤。铁锤木柄略粗,完美填充手掌,手指自然弯曲抓握感很好。八角铁锤向下倾斜,看着沉甸甸的。

看到修路队的男人们一个个像打了鸡血一样喊打喊杀的,萧爱云有些紧张,凑近陶南风身边低语:“是要打架吗?我有点怕。”

陶南风抿了抿唇,安慰道:“不怕,有我呢。”

两个女孩子刚走出山洞,便看到眼前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毛鹏大声道:“刘斌你这是什么意思?耀武扬威也得看看这是谁的地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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