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求助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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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雅君找我?
陶南风最近吃了睡、睡了吃, 闲极无聊,听到范雅君找来,估计是项目上的事, 顿时来了兴趣。
从椅中站起, 挺着肚子在堂屋溜达一圈,一边走一边问:“有什么事?”
陶守信道:“听她说,是江城化肥厂的办公楼出了问题,层层追责,追到她这个设计师身上。”
陶南风觉得有些奇怪:“化肥厂的办公楼不是盖了蛮多年吗?怎么现在突然出了问题?”
陶守信摇摇头:“我不是搞结构的, 也看不明白。她先前来找我,我想着你现在不方便就没有答应, 只带着欧阳丞教授跟着她去看现场, 情况有些复杂,挺棘手。”
陶南风问:“是什么情况?说来我听听?”
陶守信知道她天天窝在家里,憋得慌, 便全当给女儿讲故事, 慢慢道来。
江城化肥厂综合办公楼是十年前由江城建筑设计院完成的一件作品, 当年的范雅君才二十六岁, 委以重任完成建筑设计, 六层砖混结构、立面简约大气、平面功能合理, 首开先河采取不对称体型设计, 主体办公楼与两层会议室就像两个几何块楔块拼接, 大胆、新颖, 引来同行一致好评。
她也因此一跃而成为江城最为潜力的建筑师, 名声响彻全省。
可是, 今年六月初综合办公楼的人忽然发现一件事情——放在桌面的笔会骨碌骨碌地滚到地上。
再仔细观察, 化肥厂的干部们吓了一跳:楼歪了!虽然倾斜度不大, 但却是肉眼可见的倾斜。
请质监站的人过来一测,不得了,楼体不均匀沉降严重!
东面墙体裂缝开始迅速扩展,吓得在办公楼上班的职工根本不敢踏入一步。
化肥厂办公楼当年可是上过广播的明星建筑工程,落成典礼上副市长亲自剪彩,风光一时。
现在明星工程出了问题,这还得了?
市里的记者们闻风而动,涌到化肥厂采访,上至厂长、下至普通职工,问的问题刁钻古怪得很。
问:“请问你们对办公楼歪掉有什么想法?”
答:“我怀疑是特务故意搞破坏,想破坏我们化肥厂的生产!”
问:“用了十年楼才歪,您怎么看?”
答:“肯定一开始就歪了,只是我们看不出来,积少成多,现在才暴露出问题。”
问:“你们觉得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呢?”
答:“严查,必须严查!从勘测、设计、施工到使用……每个环节都请市里派下下来严查!不能放过这个破坏分子。”
市广播电台、市里的报纸都报道了这件事,市里领导高度重视,派专班调查小组蹲守化肥厂,开始全面审查工作。
范雅君作为设计者之一,接受审查责无旁贷。
那一场运动席卷全国,江城建筑设计院的所有历史档案均化为灰烬,十年前的设计图纸找不到。当甲方、施工方一边倒地指责范雅君那创新设计有问题,她有嘴说不清。
甲方说:“我们是甲方,谁会去破坏房屋主体结构?肯定是施工、设计的问题。”
施工方说:“我们严格按照施工图纸进行施工,当时每一个环节可都是设计院、甲方签字认可的,怎么可能会有问题。要说有问题,我看那个范雅君问题最大。她非要搞创新,不同高度的两个几何体楔合,先前我们也没做过这样的工程,如果不是她坚持,谁也不敢这么搞,肯定是她们的结构设计有问题,基础形式不对、配筋不够或者混凝土标号不足。”
设计院当年负责结构设计的人,是叶荫桐,前任院长,范雅君的入行领路人。
只可惜,叶荫桐因为这个项目被打成□□,下放到偏远农村,至今未归。
所有的压力,全都积在范雅君身上,让她喘不上气来。
说到这里,陶守信叹了一口气:“范雅君今年三十有六,也算是建筑行业的女中巾帼。只是世间事本就如此残酷,你若站得越高,跌落时拍手叫好的人便越多。那些嫉妒她有本事的庸人、看不惯她一个女人抛头露面的封建卫道士、恨她出尽风头事事优秀的小人,哪一个不趁机踩她一脚?”
陶南风听父亲这口气,非常同情范雅君,便问道:“难道就任由大家把责任推到范雅君身上?就算是设计问题,那也是结构设计问题,怎么能怪到一个建筑设计师的头上?”
行内人都知道,建筑设计师负责建筑功能与美观,结构设计师负责安全性。
陶守信叹了一口气:“这里又要牵扯到一桩往事。我只了解一点皮毛,具体的你要是感兴趣,不如听听范雅君怎么说?”
陶南风道一声“好。”戴上顶阔边太阳帽便要往外走。
梁银珍忙叫住她:“南风,日头毒得很,你出去做什么?”
陶南风解释道:“妈,我去见一个人。”
梁银珍埋怨地看了陶守信一眼,对陶南风柔声说话:“你挺着这么大个肚子,外面又晒又热,出去做什么?实在是要紧的事,那就让他来家里见吧。”
陶守信看一眼陶南风的肚子,眉心直跳,只得退了一步:“那就让范雅君来家里吧。”
陶守信与陶南风的性格差不多,都不愿意让外人入侵自己私人领地。这个农家小院是他们的家,并不希望有外人来打扰。
只是现在情况特殊,只得退让一步。
陶守信走出家门,从学校把范雅君领到家中来。
范雅君一走进这院子,便感觉清凉舒适。一条水泥路从院门连到地坪,水泥路两旁是菜地与果树,地坪夯实,两侧种着枇杷、桔子树,东面还搭着个葡萄架子,架子下面摆着三张藤椅、一张茶桌。
满腹心事的范雅君一到这清悠所在,焦燥之感渐消。
陶南风身子重,坐在藤椅上没有起来,微笑着打招呼:“范总,你来了,请坐。”
范雅君上了别人家的门,因为匆忙手上什么东西都没有提,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叫什么范总,就称一声姐吧。”
陶南风从善如流,递上一杯梁银珍泡好的清心凉茶:“范姐,请喝茶。”
范雅君坐在椅中,捧着清茶喝了一大口,叹道:“南风,你这过的真是神仙日子。”
陶守信道:“你们聊,我去摘点葡萄来。”
正是葡萄成熟季节,紫汪汪的看着诱人得很。陶守信走进堂屋,拿出一把剪刀、一个竹编篮子,挽起袖子绕到葡萄架下,剪下两串葡萄。
葡萄清甜多汁,范雅君吃了几颗,暑热顿减。
这个时候说起往事,范雅君感觉心情平静了许多。
却原来,范雅君大学毕业之后分配到江城建筑设计院,带她的人正是当时任院长的结构专家叶荫桐。两人一个认真教、一个用心学,师徒之情渐深。
叶荫桐欣赏范雅君独立自主有冲劲,处处关照,还将儿子叶初介绍给范雅君,希望能够结一份亲缘。
范雅君感激叶荫桐对自己的爱护,与叶初谈起了恋爱,两个人感情渐深,眼看着就要谈婚论嫁。
偏偏事情在1969年的时候有了变故。
接到化肥厂综合办公楼的设计任务之后,范雅君一心要设计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杰出作品,大胆地按照功能分区把办公楼分成四个楔块,在不对称中寻求平衡与节奏感。
按照她这个设计,会议区、办公一区、办公二区、楼梯间这四个楔块之间的连接构件的处理便显得十分重要。
叶荫桐在会议上明确反对,但范雅君却十分坚持。
回忆起往事,范雅君眼中有泪光闪动:“当时,叶老师说结构处理太复杂,没必要为建筑美观浪费材料,我却说叶老师太保守。”
陶南风眉头微皱:“后来呢?”
范雅君眼中泪水顺着面颊流了下来:“散会后,叶老师语重心长地和我谈话,说设计者不仅要考虑建筑外型的美观,还得考虑安全问题。不同楔块的交错,对力学测算要求高,目前还有些力学问题没有解决,不要给我们设计院找麻烦。”
陶南风点点头:“叶老说得有道理,他和你说的是贴心话。”
范雅君悔恨不已:“我那个时候太年青,误以为老师这是推卸责任,当党委书记和我谈话时,将老师所说的话和盘托出,还加了一句:难道工人就不能享受美观的建筑吗?我们设计者应该努力服务老百姓,而不是只顾着保护自己。”
陶南风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范雅君抬起手,狠狠地拍了自己脑袋一记:“我是真的不知道书记一直想搞叶老师,他把我这一句话当作指控叶老师的罪证。一纸大字报贴出,各种批判大会一开,叶老师的名声被搞脏、肮臭,打成□□,下放到西北农村,我完全懞了。”
陶南风想了想,问了句无关的话:“叶初呢?”
范雅君呆呆的看着她:“叶初?他恨我恨得牙痒痒,与我分了手。好在他姐夫在化肥厂采购科当领导,想办法把他从设计院调到基建科,这才保住了他的前程。”
听到这里,陶南风愣了一下。
化肥厂采购科领导、小舅子在基建科上班,范雅君的前男友竟然是熟人?
“叶初的姐夫,是不是姓陈?”
范雅君瞪大了眼睛:“是,姓陈,陈大榆,你怎么知道的?”
陶南风苦笑,我怎么知道?陈大榆,那是知青好友陈志路的父亲。
世界可真小。
陶守信听到这里,问:“怎么,南风你认得陈大榆?”
陶南风转头看向父亲:“爸,你忘记了?陈志路是化肥厂子弟,他爸就是陈大榆。”
陶守信这个时候也记了起来:“哦,对,陈志路说他舅舅在基建科,没想到陈志路竟然是叶老的外孙。叶荫桐是国内力学专家,非常有名。正好,你要是遇上陈志路,帮我问问叶老的情况,带我请个安。”
范雅君又悔又痛,泪水止不住往下流:“当时我说错了话,害得叶老师被整,愧对他老人家,我连化肥厂的大门都不敢进。叶初学的是力学,在设计院前途似锦,也是因为他父亲的问题一直在基建科当个副科长,屈才。”
陶守信看她珠泪涟涟,完全不同于往日的飒爽,知道这件事对她的打击非常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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