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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当,马车里突然传来一阵碰撞声。

柯九闻声吓了一跳,连忙让车夫停下马车,然后回头问道:“大人,发生了何事?”

马车里传来了两声咳嗽,紧接着响起陈云州平稳的声音:“没事,我不小心打翻了水壶。”

“那让小的进来收拾吧。”柯九记得水壶中有半壶水,现在肯定将马车里都弄湿了。

陈云州当即拒绝:“不用,让马车掉头回庄子,不,算了,回城吧。”

听出陈云州话里的犹豫,柯九问道:“可是大人的衣服弄湿了?不若让小人回庄子给大人寻一件干净的衣服过来吧。”

他们刚出庄子,才走几百米,他跑回去也很快。

陈云州现在哪有心思换衣服。他本来想着回去找刚才塞信给他那人,但仔细一想又觉不妥,那人乔装打扮,他连对方的脸都没看清楚,上哪儿找去?

而且他没记忆,找到对方能又能说什么?

既然不能,那现在回去找也是白忙活。

陈云州拒绝了柯九的好意:“不用,只湿了一点点不严重,先回府衙吧。”

“好。”柯九赶紧催促车夫快点。

听到外面继续传来车轮压过马路的嘎吱声,陈云州稍稍松了口气,也不管那打翻在地上的水壶,他将信重新掏了出来仔细仔细,从头到尾,一个字都不错地看了一遍。

白纸黑字,这上面每个字他都认识,可组合在一起,他却感觉自己念了十几年书的脑子都不够用。

使劲儿揉了揉眼睛,纸上的字还在,不是他的错觉,也不是他眼花看错了,

陈云州紧拧着眉头,盯着信看了又看,会不会是有人搞错了?又或是谁故意搞出来的恶作剧捉弄吓唬他的?

藏头露尾的,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多半是骗他的,这信上的话不能信。

他用力将信纸揉成了一团,很想就这样将自己骗过去,但过去的种种被他忽视的疑点不自觉地浮现在脑海中。

当初齐项明从京城找来的人,一口咬定他不是陈状元,是个冒牌货。齐项明那么精明的人,若无证据,怎么可能用这样荒谬的理由攀咬他。

他醒来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哪个状元郎如此穷酸,千里赴任,身边连个随从仆人都没有的?苏轼贬了又贬,身边还跟着个朝云呢。

还有他这身无师自通的高超武艺。

无论是读书还是练武,都是极耗时间的,能精通一样已是不易,更何况两者都学到极致!

“大人,到府衙了,您先回去换身衣服吧。”柯九的声音打断了陈云州的思绪。

他将那封信放在了袖袋里,然后掀开帘子下了车,回到房间关上房门换衣服。

换好衣服后,陈云州并没有出门,而是坐下来将信展开,重新又看了一遍。如果他不是那位惊才艳艳的状元郎,那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土匪?

真是太可笑了,他自己就扫荡过一个山寨,捣毁了土匪的老窝,结果到头来,他自己也是土匪。

贼好捉贼,命运可真喜欢跟人开玩笑。

陈云州倒不是嫌弃土匪的身份。

好歹占了对方的身体,捡回了一条命,多了一次人生,做人不能太贪心。

但能不能让他早点知道真相。

如今他冒充那位状元郎的身份都快三年了,怎么收场?

尤其是现如今庆川这种状况。

陈云州光是想想就头痛,若是早知道原身这么胆大包天,竟然敢冒充堂堂状元郎,说什么他都不会拿着那份任命书去庐阳上任。

他不做官,做点买卖,买个大庄园,当个富家翁不好吗?

冒充朝廷命官,这可是砍头的大罪。

陈云州将信放在油灯上,看着上面的字迹化为了灰烬,忽地想起他曾经委托郑深帮忙调查过他的身份。

陈云州当即起身,在房里找出了那份卷宗,打开仔细一看,当即发现了端倪。

这份资料上的状元郎的情况跟他完全吻合,会武艺,性情开朗,重情义……

简直就是对照着他写的。

可笑他当时竟还真的信了,半分都没怀疑。

别的不说,单在朝廷上直言进谏,顶撞皇帝,那就跟他的脾性不符。

换了他,就算要救人,那也不会自己傻头傻脑地冲上去。找那位盛宠的贵妃娘娘在皇帝吹耳边风,让他放朱家一码,怎么都比自己出头有用。

郑深跟他朝夕相处近三年,京城又有人脉,不可能毫无发现。

可郑深为何要骗他?

骗他对郑深有什么好处?

两人处了快三年,亦师亦友,关系也是真的好,郑深还为了帮他,连官都不做了,若说郑深想从他身上谋取什么,也说不过去。

郑深真想卖了他升官发财,那早就上书朝廷,揭穿他的身份了,何必等到现在都还不动手。

陈云州想不通郑深煞费苦心编造虚假的卷宗骗他的目的。

“大人,郑先生来了。”柯九在外面道。

陈云州这会儿是真不想见郑深,他怕自己会忍不住质问对方。

深吸一口气,他竭力用平时的语气说:“我有点不舒服,想休息一会儿,让郑先生去找陶大人吧,有事让陶大人拿主意。”

柯九闻言有些急了,忙问道:“大人,您哪里不舒服?可要小的去请大夫?”

陈云州咳了一声:“不用,就是有点头晕,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好,有事您叫小的。”柯九轻声说道。

然后回头不好意思地看着郑深:“郑先生,您看……”

郑深没为难他,蹙眉关切地问道:“怎么回事,大人出门时都还好好的。”

柯九低声解释:“回来的路上,大人在车里不小心打翻了水壶,弄湿了衣服,可能是着凉了吧。”

现在天气已经很冷了,穿着湿衣服从庄子上回来确实可能感染风寒。

郑深立即吩咐他:“那你留意着点,要是大人睡一会儿还没好就请大夫。我去吩咐厨房给大人煮点姜汤驱寒。”

“是,郑先生您去忙吧,大人这里有小的看着呢。”柯九知道最近衙门事情多,连忙说道。

郑深点了点头,转身出去继续忙活了。

忙到傍晚,吃饭的时候还是只有他一个人,不见陈云州的踪影,郑深不禁有些担忧,起身又去陈云州的院子。

到了院子里却见陈云州的房间灯已经灭了,黑乎乎的,柯九守在外面。

他上前问道:“大人的身体还没好转吗?可请了大夫?”

柯九摇头说:“没有请大夫,傍晚时小的见大人状况好多了,还吃了两碗饭,如今刚歇下。”

这么早?

郑深眯起眼看了一眼陈云州紧闭的房门,若有所思。

陈云州精力旺盛,从未有过天刚黑就睡觉的,哪怕是没有公务忙,他也会在书房看书到亥时才回房休息。

如今这种多事之秋依陈云州的性格,不可能这么早就睡。

郑深感觉,陈云州似乎是在有意回避他。

郑深仔细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到自己最近做了什么惹人厌的事。

想不通他命人叫来车夫,询问陈云州今日的踪迹。

车夫如实回答。

郑深听完后更不解了,只是去了一趟庄子而已,为何大人会不愿意见他?想不明白,他最后只得吩咐孔泗留意陈云州的动静。

陈云州其实并没有睡觉,他就是单纯的不知道面对郑深这个照顾他良多,却又欺骗了他的人。

经过半天时间的思考,陈云州已经接受了自己这具身体的真实身份。

他的身份经不起推敲,尤其是南方如今的动乱情况,朝廷迟早会派兵过来平乱,到时候很可能会有京城来的官员,迟早会识破他的身份。

所以庆川不能留了。

至于跟写信这人回山上继续做土匪?

那肯定也不行。

他可是根正苗红的扶贫干部,党员,哪能上山落草为寇,所以明天的约是不肯赴的。

如今只能趁着他的身份还没暴露,赶紧跑路,编造一个身份混入逃难的百姓中,现在兴远州、桥州、庆川都有兵祸,无数的百姓逃离,官府陷落,那些户籍资料有很多遗失损坏的,他编个农山县的身份,也没法查证。

正好葛家军要攻打过来了,他这时候跑路,别人只会以为他是贪生怕死,临阵脱逃,不会怀疑到他的真实身份上去。若是传回朝廷,朝廷也只会治他的罪,不会牵连到陶建华、郑深他们。

只是他这么一走,庆川这么个大的烂摊子就要丢给陶建华他们了。

想到这里,陈云州不禁有些愧疚,犹豫起来。

但第二天发生的一件事瞬间让他下定了决心。

次日,衙役来报:“陈大人、陶大人,殷都监昨天傍晚带着几百士兵逃走了,如今他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值钱的东西也全都不见了。”

陶建华气得直拍桌子:“好个殷逊,乱军都还没打来呢,他竟然撇下了全城的老百姓,带着几百士兵跑了,他还是人吗?混账东西,要让我抓住他,我非得宰了他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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