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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往哪个方向跑了?可派人去追了?”

衙役苦笑摇头:“没有。昨天城门快关的时候他才带着士兵过来,说是有公务要出城一趟,守城的士兵不疑有他,也没敢拦。直到今天一直不见他到衙门,白都头有事要请示他,就派人了人去他家,这才发现他家早就空了。”

也就是说,殷逊的跑路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预谋。

如今都快过去十个时辰了,他们上哪儿追去?而且殷逊可是带了好几百人,若想将他们追回来,至少也得派出几百个人去追才有可能。

陶建华气得半死:“算了,不用追了,你下去吧,不要将此事宣扬出去了。”

衙役安静地退了出去。

陶建华抬头这才发现陈云州今日罕见的沉默, 竟一句话都没说。

他想了想还是征询陈云州的意思:“陈大人,咱们要不要派人去将殷逊他们追回来?”

陈云州无奈摇头:“上哪儿追去?算了,要走的留不住,让他去吧,不必勉强。”

“大人您就是太好说话了,惯得他们无法无天,我一定要给朝廷参殷逊一本。”陶建华气哼哼地抱怨。

殊不知这一刻陈云州也下定了决心要跑路。

殷逊一个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都能跑路,他为何不能?

他只是个冒牌货,对庆川府的百姓没有义务和责任。

而且他为官快三年,从未贪墨,也从没在百姓身上捞过任何好处,干过以权谋私的事,相反,他还自掏腰包,给百姓发了不少福利。

他可以拍着良心说,自己没有对不起庆川的百姓。

要真说有谁对不起庆川的老百姓,那是朝廷,事发至今两个多月了,朝廷的援兵一直没来。

平日里朝廷收取沉重的田赋,可现在轮到他们保护这些百姓的时候却不见了踪影。

今日庆川这个危机,都是朝廷的不作为导致的。

既然朝廷都不管他们的子民了,他这个土匪又何必劳神费力去管呢?

陈云州心不在焉地敷衍了陶建华几句,回到房间,找出先前藏在屋子里的几百两银子,又抓了一把铜板塞进衣服里,在脑海中模拟了一下明天该如何避开柯九他们悄悄跑路。

下午处理了两件比较简单的公事,陈云州也没再回避郑深。

两人坐在桌上吃饭时,他还笑呵呵地叮嘱郑深:“郑叔,你别忙着工作,平时多注意自己的身体。”

郑深见陈云州恢复了常态,放宽了心,笑道:“别说我了,先顾着你自己吧。以后衣服打湿了早点换,别仗着自己年轻身体好就不注意,等老了有你好受的。”

陈云州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能感受到郑深的关心是发自内心的。

可他为什么要欺骗自己呢?他可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信任的人。

就这么丢下他们跑路,陈云州心里实在有些过意不去,可想想郑深的欺骗,想想他这身份暴露后给大家带来的麻烦,他还是决定什么都不管,跑了再说。

至于这庆川府以后会落入朝廷还是叛军手中,在他看来,没什么区别,左右不过是换个统治者罢了,换谁不是一样呢?

扯了个笑容,陈云州道:“是,我知道了,郑叔你就放心吧,以后我都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两人都有心,最后这一顿饭倒吃得颇为融洽。

翌日,陈云州若无其事地带着柯九几个出门,去了安置乔昆他们的宅子。

因为庄子上的人还没有搬来的缘故,宅子比较空。

陈云州对柯九他们说:“不用跟着我了,在宅子门口守着,我进去看看。”

柯九五人没有多想,点头答应。

陈云州一个人进了宅子,绕到后院,见四下无人,他迅速脱了外衣,换上早准备好的一件靛蓝色的粗布衣裳,然后给自己戴了一顶帽檐比较深的帽子,再跑到围墙边,一个纵身,跃上墙头,四处张望了一圈。

后院这条巷子很窄,只有三四尺宽,家家户户都紧闭着房门,巷子中空荡荡的,没有人。

陈云州看准时机飞快地从墙头跳了下去,落地后,他压低帽檐快速往外巷子外走去。

因为这段时间比较乱,城中想要雇车是不可能了,他只能步行往城外走去。

柯九五人在宅子门口等了好一会儿,不见陈云州出来,倒是看到乔昆带着庄子上的人驾了十来辆车过带着一大堆东西过来。

看到他,乔昆立即欣喜地问道:“九哥,大人也在这吗?”

柯九点头:“对,大人说想看看宅子,进去好一会儿了,应该快出来了。你们这些都是搬到宅子里的?”

“对,大人叫我们将东西都搬进城中。”乔昆犹豫要不要等陈云州出来再进去。

见状,柯九笑道:“走吧,我帮你们一块儿搬进去,大人可不希望你们因为他都堵在门口。”

而且他也觉得有些奇怪,大人都进去好久了,怎么还不出来,这么个空宅子有什么好看的。

一行人将东西搬进了院子,柯九立马跑到后院找陈云州:“大人,大人,乔昆他们来了……”

喊了好几声都不见陈云州应答,柯九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他赶紧穿过长长的游廊,四处寻找,这一找没找到陈云州,反倒看到了陈云州今日穿的外衫落在后院的假山石旁。

柯九连忙跑过去捡起衣服,大声喊道:“大人,大人……”

前院的乔昆听到他着急的声音也跑了过来,询问道:“大人呢?不在这里吗?前院也没见到人。”

“让他们都进来找人,每一处都不要放过。”柯九挥手喊道。

一刻钟后,他们将这处宅子几乎翻了一遍,却还是没有找到陈云州。

乔昆担忧地说:“大人怎会不见了,会不会有谁对大人不利将大人绑走了?”

不可能,大人的身手那么好,寻常人哪能轻易绑走他。

柯九眉头紧蹙,对乔昆说:“你们忙活吧,兴许大人是有急事回衙门了,我们回衙门找找。”

说罢,他叫上那四个衙役赶紧掉头回衙门找到郑深和陶建华。

郑深和陶建华听闻此事都傻眼了:“你说陈大人不见了?这大白天的人怎么会不见了?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柯九将陈云州的外衫拿了出来,简要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听完后,郑深和陶建华心里都不约而同地咯噔了一下,彼此对视一眼,心中都有很不好的预感。

陈云州的武艺很好,寻常人根本奈何不了他。

那宅子的后院中没有打斗的动静和痕迹,而他的外衫还留下了,这只怕是他自己要走的。

想到这个可能,陶建华大受打击,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大人他……他竟也丢下了庆川百姓,自己走了!”

陶建华不相信陈云州会是这样的人。

可事实摆在眼前,今天这一出去看宅子,分明是陈云州想出来摆脱柯九他们的计谋。

他双手抱着头,脑袋埋在膝盖上,喃喃自语:“完了,完了,庆川守不住了……”

主心骨陈云州都跑了,这还怎么守?要是城中百姓知道,只怕要乱成一锅粥了。

郑深更了解陈云州,他不相信陈云州是这样不负责任的人。

“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咱们不知道的事。前天大人都还让庄子上的人将东西都搬进城中,还命刘春去通知城郊的村民搬入城中,若他早就想跑,又何必费心做这些。”

“柯九,你一直跟着大人,仔细想想,这几天可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或者大人见过什么特别的人?还有,他有留什么东西给你吗?”

柯九挠了挠头,实在是想不起来:“没有啊,大人这段时间没有……要说反常,就前天从庄子上回来,大人说身体不舒服,但小的发现他没生病,而且自前天后,大人做事好像有些心不在焉,经常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里……”

话未说完,奉命去陈云州房间搜寻的孔泗回来了,还递了一封信给郑深:“老爷,这是在陈大人枕头上发现的信。”

郑深连忙拆开了信,信中只有一行字:陶大人,郑先生,庆川守不住的,葛家军打过来还需要几天,咱们各自逃了吧,你们也赶紧走。

伸长脖子来的陶建华看到这封信,大失所望,仰头大笑。

“果然,果然……哈哈哈,哈哈哈,我陶建华也有看走眼的时候。郑深啊,你也看错了人,我们都看错了人。”

郑深没理会陶建华的疯癫,蹙眉看着这信,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就在这时,孔泗又说:“老爷,除了这封信,在桌子上,小的还发现了这个。”

他将卷宗递给了郑深。

郑深快速拆开,里面露出熟悉的内容,原来是他为陈云州准备的背景资料。

他顿时恍然大悟:“不,大人他不是贪生怕死……柯九,孔泗,你们先出去。”

柯九一头雾水,但还是老老实实跟孔泗走出了厅堂。

等房门重新关上后,郑深苦笑道对陶建华说:“大人知道他不是状元郎了,他是因此才走的。”

陶建华蹙眉,看向郑深:“你有什么证据。”

郑深将卷宗拍在他手里,说出了自己的猜测:“这是两年前,我做的假卷宗,都过去这么久了,大人还特意将它们给翻了出来,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大人前几天还在积极谋划,为庆川囤积粮食等物资,若想跑,他又何必做这些呢?肯定是上次那些人在前天找上了大人,捅破了大人的身份。”

“就算是这样又如何,可他终究还是抛下全庆川的百姓,抛下你我走了。”陶建华苦笑。

哪怕陈云州心里有苦衷,他还是有芥蒂。

郑深深吸一口气:“大人定然还没走远,咱们去将他请回来,告诉他,我们不介意,我们认可的是他这个人。”

“你我是守不住庆川的。如果这世上有谁能创造奇迹,守住庆川,唯大人一人。”

“陶大人,我知道你心里不高兴,但此事是我欺瞒大人在先,这事都是我的错,大人因此不信任我们也都是因为发现了我的欺骗。”

“此事不是大人的错,为了庆川百姓,陶大人咱们一起去将大人追回来吧。”

陶建华想起以往陈云州的为人,终还是被他说动了,站了起来:“好,我就再姑且信你一次,但若是说清楚后,他还执意抛下全城的百姓离开,那就别怪我陶建华不念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