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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几个轮流灌他的酒,刚开始钱清荣还没察觉,等到三四轮之后,他就逐渐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最后索性装醉脱身。

阿元将杯子放下,忧心忡忡地说:“公子,该不会京城的传言是真的吧,这庆川府早就跟葛家军勾结到一块儿了,瞒着朝廷而已。”

钱清荣若有所思。

在兴远的时候,他是完全不相信这事的。因为兴远百姓对庆川的感激是发自内心的,对葛家军的厌恶和恐惧也是写进骨子里的。

他天天出去吃喝玩乐,随意找人聊天,看起来不务正业,但其实他是通过这种方式了解兴远。

百姓们的反应总是做不得假。

这里面哪怕有托,也不可能每个都是骗他的。因为他每天的行程很随机,遇到谁,跟谁聊天他自己事前都是不清楚的。

半个多月下来,他至少跟上百名庆川百姓、衙役们聊过天,若这些人都是骗他的,那兴远城中大半的百姓都得跟他做戏才能不露馅。

但显然不可能。

可若他们没有猫腻,为何今晚要灌醉他?

还有那位状元郎,腼腆,不多话,跟记忆中的书呆子没什么两样,不,比三年前更呆了。

今日所见的陈状元会是兴远、庆川百姓人人交口称赞的陈大人吗?

会是那个敢于几次跟朝廷谈条件,三番两次拖延甚至是不缴纳田赋的人吗?

不像,一点都不像。

在来之前,钱清荣其实是有些期待的。

他本以为被贬三年多,昔日的那位同年在南方经过磨练成长了,变成了一个凌厉果决,有治世之才的能人,再不是当初那个迂腐、一根筋、执拗的读书人。

所以他很期待见到陈状元。

他的仕途不顺利,在京城郁郁不得志,心中苦闷。如今看着昔日那个被大家嘲笑太傻、太天真的状元郎重新在南方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他很受触动。

所以才会主动请缨到南方。

可今天见到陈状元后,他大失所望。

昔日同僚并没有破茧成蝶,甚至比以前更呆了,唯一欣慰的便是他眉宇之间平和了许多。

可这不是钱清荣想要的。

但陈状元现在这样子,庆川、兴远的情况何解?

他这种性子肯定是没法带领庆川、兴远击败葛家军,并将庆川、兴远、仪州打造成如今商贾、流民口中的世外桃源。

倒是那个郑深,对庆川、对朝廷的情况很是了解,说是他主政庆川都比陈状元可信。

至于林钦怀、童敬二人,又是何来历?他们在这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钱清荣感觉心里的疑团越来越深了。本来在兴远的时候,他就觉得林钦怀这人有些奇怪,本以为对方是怕自己过来夺了他的兵权,但现在看来显然不是这么回事。

就在他愁眉苦思之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阿元公子,小的给钱大人送醒酒汤来了。”

钱清荣赶紧重新躺回床上装醉。

山下,陈云州和柯九也在吃桃子。

夜风凉凉,躺在院子中,吃着桃子,看着星星,倒也别有一番意趣。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桃子的皮太厚了,而且还有毛,黑乎乎的洗得不大干净。

陈云州这时候就有些怀念上辈子吃过的各种桃子了:“哎,要是没毛就好了。”

柯九咬了一口桃子,乐呵呵地说:“公子,这桃子怎么会不长毛呢,洗洗就好。”

少见多怪,油桃就没毛。

陈云州没有多说,只有有点惆怅,穿越三年多了,哪怕已经有了亦师亦友的朋友,有了将他视为兄长的弟弟,什么都不缺了,陈云州闲下来的时候还是会怀念在现代的日子。

也不知道他的身体还在不在。

老爷子会不会很伤心?

好在老爷子不止他一个孙子。

“大人,郑先生派人送信来了。”柯九的声音拉回了陈云州游离的思绪。

他从躺椅上坐了起来。

柯九赶紧将油灯拿了过来。

陈云州拆开信快速看了一遍,看完后不禁扶额。

真没想到,陈状元在山上呆了三年竟如此呆了。

罢了,再让陈状元去应付钱清荣肯定会出乱子,还是赶紧让他下山吧。左右已经见过了,以后书信来往即可。

将信放到灯火上烧了,陈云州吩咐柯九道:“明天你安排一个人上山,说河水县那边洪河水位暴涨,恐有决堤的风险,文县令派人来请陈大人去一趟商议对策。”

这么大的事,陈状元要走人,钱清荣总不好再挽留吧。

柯九连忙跑过去嘱咐来人,让其回山上告诉郑深。

本来按照原计划,他是要去三十里外百里沟等着郑深他们过来,到时候在那里跟陈状元交换身份的。

但现在出了岔子,陈云州有些不放心,决定在山下等着,明天他们走了之后,他再在后面跟着,确认没问题了,双方直接在路上换回来。

清晨,钱清荣醒来,使劲儿揉了揉肚子。

饿死了。

昨晚郑深他们是真狠啊,一口菜都没吃,就猛灌他的酒。

他在装醉,也不好让阿元去厨房里给他拿点吃的,最后吃苦的竟是自己。

下次再有这种事,他说什么也要先填饱了肚子再说。

想了一晚上,他还是觉得这其中有事,说不定是葛镇江在韬光养晦,怕自己一口气拿下太多的城池,会成为朝廷的眼中钉,所以明明占领了兴远、庆川、仪州,对外却搞这些名堂,欺骗朝廷。

而陈状元现在就是他们明面上推出来的傀儡。

不过具体是什么情况,还得想办法找陈状元单独聊聊才行。

钱清荣对着镜子笑了笑,若无其事地出了门。

在院子中打太极拳的郑深听到开门声立即收了拳,拱手行礼:“钱大人,昨晚实在是不好意思,请大人见谅。大人饿了吧,我让厨房煮了些软糯的清粥,宿醉过后喝些粥比较好。”

饿得前胸贴后背的钱清荣心里想骂娘,嘴上却只能说:“郑先生想得真周到,麻烦了。陈大人起了吗?”

郑深笑呵呵地说:“我家大人一向起得早,现在爬山去了,钱大人先用膳吧,一会儿他应该就回来了。”

这是他们提前制定好的策略,将陈状元赶出去爬山,这样就能跟钱清荣错开又不突兀了。

钱清荣不再说什么,笑了笑,去了膳厅。

郑深洗了手,过来陪他用膳:“他们都习惯早起,已经用过膳了,在下陪钱大人吧。”

钱清荣看着面前的稀粥,腌制的咸菜,清炒的青菜,香葱煎蛋,都怀疑郑深是故意的,这些玩意儿哪填得饱肚子啊。稀粥好歹也搭配两个馒头什么的吧。

心不在焉地吃完了一顿清汤寡水的早饭。

终于陈状元回来了。

他脸颊红扑扑的,额头上都是汗,有些喘气。

仆人连忙端来水让他洗手。

钱清荣留意着陈状元的手,细腻白皙,除了指腹有些茧子,其他的地方都干干净净的,露出的一截胳膊也白生生的,没有任何的伤疤。

显然,这位同年这几年生活上没吃过什么苦,应该也没受过酷刑。

等陈状元站起身擦手,他立即热情地招呼对方:“陈大人,快快来喝茶,刚沏的新茶。”

被人叫住了,陈状元只得缩回本来要回房的脚步,转身走到偏厅,扯了扯嘴角,冲钱清荣行了一礼,然后坐到他对面,中间隔了个郑深。

阿元连忙拿起茶壶给陈状元倒茶,但不小心脚步一歪,人摔在了地上,茶壶口也跟着倾斜,里面的茶水一下子倒了出来,洒在了郑深的腿上,烫得郑深“咿呀”了一声。

钱清荣眉头一皱,瞪着阿元:“笨手笨脚的,这点小事都做不好,郑先生,您没事吧?”

郑深轻轻摇头:“还好,茶水不是很烫,就是衣服湿了一块儿。”

“那就好,阿元,快伺候郑先生更衣。”钱清荣似是松了口气,凶了阿元一句。

阿元手忙脚乱地站了起来,将茶壶放一边,然后拉着郑深就往外走,嘴上还一个劲儿地赔礼道歉:“郑先生,对不起,小的太笨了,小的陪您去更衣吧。”

陈状元也想跟去,但慢了一步。

钱清荣按住他:“陈大人,让阿元去就好,咱们聊聊,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的说的?”

最后一句他压低了声音,还特意朝陈状元挤了挤眼睛。

陈状元没看懂,很是疑惑:“说,说什么?我,我没什么好说的。”

单独面对钱清荣他非常紧张,双手不自觉地握紧。

钱清荣看了一眼外面,知道要不了多久,郑深就会回来,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他借着给陈状元倒茶,站起身,凑到陈状元跟前再次问道:“你真的没什么跟我说的吗?要是有人逼你,胁迫你,你告诉我,我来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