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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清荣站在一座黑瓦白墙的小院外硬是不肯动。

童敬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钱大人, 进去啊,站这干什么?当门神啊。”

钱清荣眼珠子左右转动,发现童敬、林钦怀一左一右矗立在他身边, 郑深慢吞吞地跟在他身后, 几人将他围在中间,他想跑路都跑不了。

快到山脚下时,他寻了个借口, 说是突然想起衙门里还有事想开溜,可这些人却不肯放他走了, 还把他提溜到了这小院中。

这些人干什么?是准备就在这里动手吗?这地方偏僻得很, 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 确实是个毁尸灭迹的好地方,只怕骨头都烂掉了也不会有人发现。

钱清荣心里陡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悲凉,他这辈子还没来得及做出一番事业,也没有为母亲讨回公道,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了这破地方, 他不甘心。

可敌众我寡,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一个人怎么对抗得了身后这么多人, 今日怕是要栽在这里了。

深吸一口气, 钱清荣看了一眼惴惴不安跟在自己身后的阿元,苦笑了一下对林钦怀和童敬说:“两位大人, 我这奴仆他什么都不知道, 求你们放他离开吧, 我保证他不会回京城的。”

童敬实在受不了钱清荣的磨唧, 直接一脚踢了过去:“男子汉大丈夫,婆婆妈妈成什么样子。”

钱清荣一个趔趄扑在大门上, 将没有关严的木门给撞开了。

他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只见院子西边半敞的厅堂中坐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年轻人低垂着头在专注地泡茶,只露出白皙饱满的额头。看样子应该是个读书人,就是不知道怎么和背后这两个凶神恶煞的家伙混在了一起。

炉子上的水已经烧开了,咕咕咕个不停,冒出一阵阵白烟。

年轻人用帕子包着炉子的把手,端起水壶倒入茶壶之中,轻轻一荡,晃了晃,将茶杯洗了一遍,然后用左手拎着袖口,右手拿着茶匙添加茶叶,再加入少量热水,动作行云流水,流畅极了,自有一股风流。

碧绿的茶叶在清水中慢慢舒展开来,宛如翩翩起舞的舞娘在尽情地绽放自己婀娜的身姿,一股幽幽的茶香弥漫在鼻间。

可钱清荣却没心情欣赏眼前这美好的一幕。

童敬见钱清荣进了门站着又不动了,而且脸上还一副悲凉愤懑的表情,很是无语。

他也懒得跟钱清荣废话了,直接将钱清荣推了过去。

听到声音,陈云州放下茶壶,抬起头冲钱清荣笑了笑,将刚沏好的茶推了过去,笑道:“尝尝,不是什么名贵的好茶,就是附近百姓今年在山上摘的春茶,胜在新鲜。”

钱清荣看着绿油油的茶水,脑子里冒出一个揣测:这茶水里该不会下了毒吧?

见他不动,陈云州笑了笑:“钱大人可是不喜欢喝茶,那换西瓜汁如何?听说你好像喜欢喝这个。”

连他的喜好都打听清楚了。钱清荣心里悲凉,这是不打算放过他,非要逼着他喝是吧。

钱清荣觉得自己今天是逃不了了,索性端起茶杯,仰头一口喝完。

喝完一杯,等了几息,毫无反应,钱清荣觉得这毒药可能见效比较慢,不是见血封喉的那种。可他等不及了,这种惴惴不安的感觉太难受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道,反正都要死,那就给他个痛快吧。

钱清荣将空茶杯重重按在陈云州面前:“再来一杯。”

颇有种壮士奔赴战场,一去不复返的气势。

陈云州将另一杯推到他面前:“新倒的比较烫,喝这杯温的吧。”

钱清荣二话不说,端起茶杯一口喝完,然后将空茶杯推到陈云州面前,又拿起另一杯先前倒好的。

只见他一杯接一杯,喝茶如牛饮,一会儿就把陈云州给童敬他们几人准备的茶水全给喝光了。

陈云州不解地看向林钦怀几人,这人怎么回事,感觉不大正常的样子。

林钦怀轻轻摇头表示不知道。

好吧,那可能是天气太热,从外面进来口渴了。

陈云州一一将空茶杯给添满。

钱清荣开启第二轮,继续喝。

一壶茶几乎全进了他的肚子里,撑得他肚子胀得慌,有些难受。

他蹭地站了起来:“茅房在哪里?”

陈云州冲旁边呆愣的柯九使了个眼色。

柯九连忙说:“钱大人,请跟小的来。”

等人走后,陈云州疑惑地看着林钦怀:“他平时也这样的吗?”

林钦怀也是满头雾水:“没有啊,前几次跟他打交道都蛮正常的,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想不通,陈云州索性也不想了,让一旁的衙役重新拿了一副茶具出来,给林钦怀他们泡茶喝。

另一边,钱清荣进了茅房,解决了三急之后犹不肯出来,偷偷掀起帘子的一角瞅了瞅,看柯九还站在外面守着,他简直欲哭无泪。

好奇心害死猫,早知道就别这么好奇的,管他们在搞什么名堂,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眼看柯九没有走的意思,钱清荣知道自己跑不掉了,他也不想死在臭烘烘的茅房里,索性掀起帘子垂头丧气地往厅堂走去。

他想明白了,哪怕是死他也要做个明白鬼,弄清楚他们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只是等钱清荣走到厅堂,看见林钦怀几人,包括陈状元都坐了下来一边喝茶一边谈笑风生,连茶壶、茶罐都没换时,他愣住了,没毒的吗?

所以他们不是打算毒死他,那到底打算怎么弄死他?给个准话行不行?

钱清荣快崩溃了,从在下山途中想清楚一切开始,他就一直提心吊胆的,一个多时辰了,这心都还悬着。

这么下去,他们还没弄死他,他都得先要被吓死了。

钱清荣气哄哄地走过去,直接一屁股坐下,然后眼睛一闭,一副认命的样子:“你们要动手就赶紧动吧,给个痛快!”

厅堂内一片寂静。

陈云州看看郑深,又瞅瞅童敬、林钦怀,好笑道:“你们都跟他说了什么?”

这会儿其他几人也明白过来钱清荣自打来了这小院为何会如此反常了,敢情是以为大家要在这里毁尸灭迹,把他弄死在这。

童敬忍不住哈哈大笑,宽厚大掌拍在钱清荣的肩膀,差点没把钱清荣给拍到地上。

“跟他开个玩笑,他以为咱们要弄死他呢!”

钱清荣扶着椅子坐稳,憋屈得很,你们那是开玩笑吗?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些人是真动过弄死他的念头。

不过听到这话,他心里松了口气,看样子今天是不用死了。

陈状元看他这副憋屈的样子,开口解释道:“钱大人,你不用担心,童叔他们没……那个意思。”

钱清荣翻了个白眼,你自己要不要听听,自己说这话时有多心虚。

陈状元见自己善意的谎言没起到效果,摸了摸鼻子,讪讪地闭上了嘴。

陈云州看这群人都不靠谱的样子,只得出来道:“钱大人,是我让他们带你过来的。自我介绍一下,我就是你一直想见的庆川知府陈云州。”

啊!

钱清荣震惊的眼神在陈云州和陈状元身上打转,感觉脑子都有些不够用。

陈云州又补充:“三年半前,陈状元到庆川,路上出了些意外,晕倒在路边被我救了。醒来后,他不想做官了,正好我没做过官,想尝尝当官的滋味,于是我们俩就交换了身份。”

陈状元点头确认,脸上很平静,没有半点不甘或是愤怒。

钱清荣张了张嘴:“你们……你们把这个秘密告诉我,就,就不怕我上报朝廷吗?”

陈云州笑眯眯地看着他:“你会吗?”

钱清荣不说话,他又不是傻子,这会儿要是说会,只怕这辈子都走不出这座小院了。

陈云州看他的表情便知道他在想什么,放下茶杯道:“钱大人不是想去庆川逛逛吗?我陪你。”

他能说不吗?

钱清荣这会儿一点都不想去什么庆川了,他只想回兴远,不,他想回京城,跑得远远的。

但他知道,现在由不得他了。

陈云州也没征询他的意见,站起身,说道:“咱们还是按原计划吧,我与钱大人、郑叔回庆川,林叔,你回兴远,童叔你送陈状元回去,时候不早了,启程吧。”

钱清荣只得苦逼地跟在陈云州身后出了门。

大门口停着几辆马车,陈云州回头看着钱清荣笑道:“听说钱大人想与我共乘,钱大人请吧。”

钱清荣想收回自己先前说过的话。他想跟那个腼腆、老实的陈状元同乘一车,而不是这个看起来就要阴险狡诈得多的陈知府啊。

阿元同情地看着他家公子。想他家公子多么肆意的人啊,遇到这个假陈大人后,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哎,这可真是应验了一物降一物那句老话。

二人上车,钱清荣还是有些拘束。

陈云州笑了:“钱大人可放宽心,我若是想要你的命就不会让你见我,只有死人才能保住秘密。”

钱清荣看马车驶入了大路,马路上偶尔能看到一些行商旅客,安心不少,说道:“你就不怕我当街戳穿你的秘密?”

陈云州耸了耸肩:“你觉得他们会信你还是信我?”

好嚣张,太有恃无恐了。

等快到庆川城的时候,钱清荣就明白陈云州的底气来自哪里了。

距城池还有六七里,外面劳作的农民很多都认出了柯九,纷纷跟柯九打招呼:“九爷,大人在车上吧?小的地里这瓜熟了,摘两个带回去给大人尝尝吧,很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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