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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婆子不敢置信地看着儿子,一时间心痛至极。

平时丈夫拿她咋不当人,她都能忍,但她的儿子竟然想赶爹娘去住漏房子?!

钱俊理亏心虚地低下头,飞快地解释:“娘,我肯定尽快修好房顶,用不了几天……”

他越说声音越虚,“总不能真的让小梅回娘家……”

可既然要尽快修好,为啥不能让爹娘暂时住几天。

钱婆子失望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李梅得理不让人,不管不顾地催促起来:“赶紧搬,立即搬走!”

钱俊犹犹豫豫,还是伸手去抬亲爹身下的门板。

而他一动,钱老头疼醒,眼还没睁开就有气无力地骂“不孝子”。

父亲的权威尚在,钱俊不敢反驳,李梅却已经看清他“瘫了变没用”的事实,一反之前的“孝顺儿媳”形象,直接跟病老头理论起来。

“谁不孝顺,还想咋孝顺,你看你脏的!”

“混账!混账!我要让钱俊休了你……”

钱婆子就站在旁边,木然地看着这一幕。

赵柯和牛会计在院子外就听到他们家的吵闹声,所以都没喊人,直接走进来。

“吵嚷什么呢?”

赵柯站在门口,出声喝断他们。

李梅止了声,双手一环胸,往炕沿一坐。

钱老头还在骂骂咧咧,甚至李梅消停了,他还伸手想砸人,但他腰捆着板子,动不了。

钱俊羞愧地说:“赵主任,牛会计,让你们看笑话了……”

牛会计问他们吵吵啥。

钱俊也知道他们这事儿说出去不好听,不吭声。

李梅不怕,转过身儿就开始抱怨:“我们这屋炕就这么大,我爹他一人儿就快占去一半儿,我们和孩子怎么挤?而且你们看我爹这脾气,他拉尿还故意不喊人,咋睡啊?”

就说这屋里怎么有股味儿。

赵柯和牛会计全都忍不住抬手捂鼻子。

李梅越说怨气越重,“忍这么些天,我早就忍得够够的,他们不搬回去,我就回娘家!”

这事儿,当儿媳妇的有怨气,太正常了。

牛会计嫌弃地瞥一眼钱老头,训斥钱俊:“当初赵主任那么劝大家伙修房子,你们不是硬气吗?现在正是得一家子拧成一股绳儿的时候,倒是闹起来了!”

钱俊讷讷地应声,还跟赵柯道歉:“赵主任,是我们不知好歹,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们计较。”

赵柯蹙眉,实在没法儿在这屋里待,瓮声瓮气地说:“先别动弹人,出去说。”

钱俊拉李梅,李梅甩开,钱俊又去拉,夫妻俩拉拉扯扯地跟着出去。

钱婆子一个人留在屋子里,无动于衷地听着钱老头的骂声。

赵柯到外面才放下手,回身对钱俊严肃地说:“那房顶漏着呢,你们夫妻俩现在让老人搬过去,跟把他们从家里赶出去有什么区别?你俩以后想让村里人戳脊梁骨吗?”

钱俊当然不想,但……他眼神瞄向李梅,眼神很为难。

赵柯受不了男人这种态度,直接戳穿他:“你一个大老爷们儿,该立起来的时候不立,这时候全听你媳妇儿的了?有理说理,你媳妇儿这事儿就办得不对,你不劝着她说着她,一脸为难给谁看啊?”

李梅不乐意,“我咋不对……”

“你先闭嘴,等会儿说你!”

她现在可真冲……李梅被瞪,悻悻地闭嘴。

赵柯瞪完李梅,又转向钱俊,“你还委屈?你当亲儿子的,要把爹妈赶外面去,伤不伤亲娘的心?有问题不想办法尽快解决,咋?等以后出点儿别的事儿,屎盆子全扣你媳妇儿身上呗!”

李梅忍不住瞪向钱俊。

钱俊臊得脸通红,“赵主任,我没有这个意思……”

“村里好些家得重新修房子,你们夫妻俩去跟人搭个伙,好言好语求人家先给你家修上屋顶,三五天的工夫,很难吗?”

赵柯看向李梅,“三五天都等不了,非得把话柄递人嘴里去?”

李梅还是梗着脖子,“我一天都忍不下去!我要……”

“回娘家是吧?李村离咱们这么近,咱们都闹水灾,李村能好吗?你娘家就是能给你一口吃的,能一直供你吗?还拿回娘家威胁人……我就不信你要赶公婆住露天破房,你娘家有理给你撑腰!”

赵柯都想拎着她的脑袋空一空,到底装点儿啥玩意儿。

“那……那……”李梅还不服气,又说不出理来,委屈地哭起来,“感情不是你们摊上这些事儿了……我咋这么命苦……呜呜呜……”

钱老头的骂声清清楚楚地不断传递出来,有些话着实不堪入耳。

赵柯扬声冲屋里道:“你现在不能动,不好好养病,整这一出是想干啥,讨人厌让全家都不乐意照顾你,你等死吗?”

屋里,钱老头卡壳了一瞬,更激动地喊:“他们敢!”

赵柯的声音传进来,“你要是自己不讲德,儿子儿媳真不管你,你看村里谁还能替你说话?村子受灾,大队事儿多着呢,没有工夫成天管你们家里这点儿官司。”

“凭啥不管!”钱老头身体动不了,拳头邦邦敲身下的门板,费劲地扭头瞪钱婆子,“你敢不管我,老子打死你!”

他看起来又惨又虚张声势,一点儿没有以前的厉害劲儿。

钱婆子低喃:“你还能咋打我……”

“你说啥!你给我大点儿声!”

屋外,赵柯摇摇头,无法同情钱老头的遭遇,跟钱俊李梅说:“别家都抓紧查看家里受灾情况报给大队呢,你们还在这儿吵,吵能解决问题吗?赶紧收拾。”

赵柯教训完,叫着牛会计离开钱家。

钱俊和李梅被她训得灰头土脸,垂头丧气地送他们出去。

牛会计等出了钱家,才笑起来,“你年轻皮嫩,有时候是得强硬起来,不能太客气,否则有些难搞的社员蹬鼻子上脸,不好管。”

赵柯以前强硬,效果跟现在肯定是不一样,她这也是随时随势作出一些改变。

两人挨家走,一面实地查看受灾情况,一面提醒那些没有听到信儿的人家统计好家里的损失报到大队去。

因为钱家,两人从村子南边儿开始走得。

南边儿的大致情况就是,修房子时间比较近的,基本没啥大问题,那些时间久没修的,都有渗雨漏雨的情况。

像知青点的房子就比较破旧,这次雨后,必须得修了。

两人又往北走,之前因为修房子跟赵柯呛呛得厉害的赵二叔赵二婶儿现在也蔫了,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赵柯的错觉,感觉他们家老房子好像比上次歪了点儿。

赵柯还向牛会计求证:“牛叔,你看呢?”

牛会计站远了瞧,不太确定地说:“好像是有点儿歪。”

赵二叔一家全都惊慌不已,“不能吧?下暴雨的时候都没咋地,应该没事儿吧?”

赵柯招呼他们一起仔细瞅瞅,“要是真歪了,下暴雨的时候没事儿,现在又提前发现,说明你们运气好。”

赵二婶儿不知道是不是受她的话影响,也越看越是觉得房子不正道,哭天抢地,“运气好啥啊?房子要是倒了,我们咋活啊?盖不起来了……”

乡下盖个新房,得全家准备好些年,攒钱攒东西,要是真倒了,他们家得是赵村大队损失最严重的。

赵柯劝他们:“人没事儿比什么都强,抓紧先把东西搬出来,免得损失更严重,也别这么丧气,大队肯定会想办法的。”

“能想啥办法啊,房子要倒了,粮食发霉了,庄稼也得晒死……”

赵二婶儿眼睛都没有神采了,全靠丈夫儿子撑着。

牛会计听得愁眉不展。

赵柯听得来气,不能对长辈动手,就一巴掌拍在他们家大儿子赵卫东手臂上,“别摆这死出儿,该搬的赶紧搬出来,不还有猪呢吗?”

对啊!还有猪呢!

赵二婶儿这心气儿提起来点儿,“赵柯,我家也往合作社投了钱,年底能多分点儿不?”

赵柯不想打击她,也得实事求是地说:“今年冬天猪膘养得不够,不一定能卖,不过没到要死要活的那步,有手有脚还能饿死吗?”

得亏还有猪撑着,赵二婶没那么绝望了,“今年不卖,明年也能卖,明年才难熬……”

赵柯和牛会计看向对方。

是,明年才是最难熬的。

赵柯给他们希望:“动作快点儿收拾,村里受灾,大队还有安排,别到时候用人手抽不出来。”

赵二叔一家全都盯着赵柯,“啥安排啊?”

“到时候会通知,你们先处理家里的事儿。”

赵柯交代完,和牛会计去下一家。

两人往老王家走,牛会计问她:“你是有啥主意了吗?”

“咱们还没报到公社,不知道公社有啥打算,这之前可以先组织大家伙进林找找吃的。”

赵柯反正觉得,不能守着那么大片山林啥也不干,干熬着,再不济……“现在还早,想法儿再种点儿啥也行啊。”

牛会计若有所思,“种点儿白菜萝卜,好像还来得及,就是不解饿。”

赵柯本来寻思,种出来啥,不成熟也能填肚子,一听还能种白菜萝卜,赶紧追问起来。

牛会计就跟她说了一些,到老王家院儿外,才暂时打住。

老王家这一遭,也很难受。

他们家房子还好,主要是粮的问题。

他们之前私底下倒腾出去不少粮,剩下的粮就是将将够吃,现在坏了不少,无论如何都挺不了几个月,能不能过冬都是个事儿。

而且他们还没有钱。

全家人都愁眉苦脸的。

赵柯不好说啥,只能鼓励他们一通,也让他们等大队通知。

现在合作社的猪,已经成了赵柯鼓舞大家必说的,也确实很有作用。

俩人免不了就要过去瞧瞧,老远就看见猪圈附近围了不少人,还有拿着袋子的。

牛会计走近后,问他们:“你们这是干啥呢?”

赵二奶拍拍身边的粮袋,“粮不是发霉了吗?不能瞎了,我们拿来喂猪,猪养胖点儿好卖钱啊。”

周围好些个社员都很赞同,期待地看着圈里的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