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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乐游啊了一声:“我刚也去外面买了……”说着晃晃自己手里的袋子。

“怪不得你现在才过来。”娄语恍然,看着他汗流浃背,难免不好意思,“你坐着休息一下,我帮你拿水。”

她翘着脚准备起身,闻雪时先一步拿了水过来,扔到夏乐游怀里。

他睨她一眼:“别乱动了,刚抹上药。”

夏乐游从怀里接住水,并不太乐意地说了声谢,视线又在两人之间乱瞟。

闻雪时却像感觉不到他的打量,又站在原地片刻,问:“还有需要帮忙的吗?”

她赶紧道:“没有了,谢谢闻老师。”

她变相下了逐客令,他语气一顿,轻描淡写说那我不打扰你们了,走到门口,却又回头叮嘱一句别对到太晚。

这句不必要的叮嘱,听起来就会很暧昧。

闻雪时一走,房间内气氛莫名有些尴尬,娄语瞄到夏乐游微妙的神色,刚要出声粉饰一番,却被他下一句话吓一大跳。

他直接问:“姐姐你……是和闻哥复合了吗?”

她压住吃惊的神色:“……你怎么会这么想?复合?什么复合?”有些语无伦次。

接着,娄语从夏乐游口中知道了他们三人曾一起吃饭,她去卫生间时两人的对话。

闻雪时说自己戒烟,还“无意”叫出了对她的昵称,夏乐游当时无比震惊,他知道两人曾经在九年前拍过戏,但的确不知道两人的关系这么亲近,居然是能这么叫昵称的关系。

闻雪时语焉不详地笑:“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

只一句话,他没再多说,夏乐游就品出了很多东西。

“再加上你们刚才的亲昵……”

他欲言又止。

娄语消化了一会儿,才慢慢道:

“你想多了。我们曾经拍摄《白色吊桥》时……确实是很好的朋友。仅此而已。”

*

第二天的拍摄地在市内酒店,将拍摄秦晓霜和霍言的婚礼。

拍摄这场的造型相比前面算是复杂,毕竟是新娘妆,因此娄语需要提前很早到达酒店进行妆造。

她数不清自己穿过多少次婚纱了。

有中式,有西式,有古装,有现代,和不同的男演员。

第一次穿上婚纱时,好像是二十四的时候,她对着镜子自拍,把照片发给闻雪时,问他这个造型怎么样。

他朴素地回答了两个字,好看。

她不太满意这个回答,直接打电话过去问他有多好看,他说:“好看到不想你去拍这一幕,但又好看到应该让所有人都看到这一幕。”

她心头一软,嘀咕着说:“真可惜,当初拍《白色吊桥》的时候有结婚戏就好了,我穿白色婚纱在白色雪原里和你逃亡,这一幕不是很酷吗?”

他笑出声:“那编剧姐姐会说行行行,你来写。”

“我就是有点遗憾……”她任性地自言自语,“不然我们在屏幕上的初次婚礼就是对方了!”

他又笑:“屏幕初婚?一般都是荧幕初吻吧。”

“那不一样,婚礼更象征想要走下去的永恒,比吻要隽永。”

他一愣,柔声道:“没关系小楼,因为我们总有一天会有真正的婚礼。”

娄语看着化妆镜里自己披上白纱,平静地想着,她已经与那场真正的婚礼失之交臂了。

到头来,现在依旧是与别人演夫妻,不是和他。

他们竟连戏里都不能圆满。

这么一想,的确是很可惜。

房间里的门此时被刷开,娄语回过头,栗子拎着一杯玉油柑进来了。

“姐,这是闻雪时请大家喝的。”

娄语微愣:“他又来现场了?”

栗子点头:“现在在导演那儿坐着呢。”

“……放那儿吧。”娄语回过神,指了指化妆台。

她的造型已经完成,等待现场完成就可以。这份本来很平淡的等待时间,却因为闻雪时送来的这一杯玉油柑变得难捱。

他让这一切看上去更像婚礼,就如昨晚,送来这杯饮料就像是庆祝她新婚的礼物。

栗子再次叩了叩门,提醒她该去现场了。

娄语在离开前举起化妆台上的玉油柑抿了一小口,很酸。

*

酒店的宴会大厅已经布置成婚宴现场,身穿黑色西服的夏乐游站在台上,本还挺轻松的神情变得有些紧张。

他看见她入场,从台前伸手摇晃,接着小跑着到她面前。

“之前只在屏幕上看过姐姐穿婚纱。”他眼睛亮亮的,“现实里看真的很漂亮。我瞬间就紧张了。”

青年人真好啊,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

娄语忽略他言语里暧昧的部分,礼尚往来地夸他:“你也比往常看上去稳重很多。”

稳重这两个字似乎极大取悦了这位小朋友,他不自觉地挺了挺胸。

因为是大场面的调度戏,这场需要依旧是先走戏再开拍。章闵从监视器移动到现场,跟着她一起过来的人,还有闻雪时。

但他没有打扰,只是远远地站在门口,像一位连请帖都不曾收到的路人,好奇地经过此处,探头看了一眼。

章闵指挥着待会儿调度怎么调,群演该怎么反应,都说完后走到她和夏乐游身边,说你们按正常的流程走行,我们来一遍。

娄语手提着长长的白色纱裙,走到剧中她“父亲”的身边,挽住对方的手腕。

章闵在一边喊开始——

即便是走戏,但一切还是有模有样的,大厅里响起《结婚进行曲》,她在旁边父亲演员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往前进,眼睛专注地望着尽头的夏乐游。

他转过半边身子,两只手紧张地握紧又松开,此时的局促和剧本里该有的情绪恰如其分。

台下所有人都觉得这一幕的两个人尤为登对,掌声,花束,音乐,气氛烘托到位了。

大家都看得可乐,站在最外面的闻雪时也扬着浅笑,目视着台上的娄语松开旁边人的胳膊,对着夏乐游伸出手。

青年人用手心擦了擦裤管,非常郑重地拉住她。

现场扬起纷纷的白色飘带,让这一幕更如梦似幻。新郎执起娄语纤细的手腕,隔着纯白的蕾丝手套,躬身轻吻她的指节。

他们似乎还在宣誓,但闻雪时听不太清了。

他的眼前在慢慢虚化,白色飘带像某一年的落雪,他坐在旧车里,看着她转头跑远,然后消失不见。

某首老歌的旋律覆盖了《结婚进行曲》,在他耳边幽幽唱着,不肯不可不忍不舍失去你,盼望世事总可有转机。

某种熟悉的阵痛又回来了,而他依然不擅于处理这种阵痛。

娄语站在台上,夏乐游低下身吻她的指节时,她的视线正好一览无余。

因此,她没错过闻雪时望着她的眼神。

那是一双看了莫名想让人流泪的眼睛。

心酸排山倒海地在电光火石间袭来,她眉头抽动,露出了一个绝不会是新娘该有的幸福表情。

这一次,她好像再无法欺骗自己,闻雪时只是被角色影响。

夏乐游起身,重新挡住她的视线。接下来新郎新娘该按剧本交换誓言之吻,娄语割裂地闭上眼,嘴角扬起甜蜜的笑容,感受到青年在自己唇边落下一吻,漫天都是雪白的礼花。

*

这场婚礼大场面前前后后拍了很久,从早上一直拍到晚上才收工。

结束后章闵来酒店的休息室找她,跟她说明天的外景地出了问题,因此拍摄的通告改了,改成棚里的戏,其中包括一场床戏。

章闵谨慎地询问着她的意见:“如果你觉得状态还不够的话,这场可以先抽掉。刚刚我和雪时也沟通过这个事了,他那边没问题。”

娄语扯下婚纱的头花:“我也没意见。”

“好,那我就让统筹去改通告了。明天还有一场戏的台词有改动,飞页我一会儿让助理拿给你。”

她起身拍了拍她的肩,拉开休息室门出去了。

娄语的眼神转向化妆台上的玉油柑,经过长时间的等待,挂在瓶身上的水汽已经蒸发。

她停止了换衣服的动作,盯着瓶身发呆。直到栗子进来,把新的飞页递到她跟前,她才回过神。

栗子很诧异她还没换衣服,娄语称自己有点累,想再休息一会儿。把人支开后,她摸出手机,给闻雪时发了一条消息。

‘你还在现场吗?’

过了五分钟,他回道:‘还在。怎么了?’

‘那你方便来下我休息室吗?我刚收到明天的飞页,咱俩可能需要对一下,节省明天现场时间。’

‘ok。’

消息发完没多久,门铃轻轻作响。

娄语从沙发上赤着脚起身,揉了揉掌心,轻吸口气,压下门把。

闻雪时站在门外,看见她未脱下的婚纱,神情一怔。

他迟疑道:“我是不是来太快了?”

“没有,我只是懒得换。”

她侧身让他进来,闻雪时走向沙发,瞥了眼被娄语放在化妆台上的玉油柑。

“不喜欢这个吗?小川跟我说最近这个新款在小女孩中很风靡。”

娄语失笑:“或许是吧,可我又不算小女孩了。”

他很平常的语气说:“怎么不是。”

她卡了壳,摸了摸鼻子:“我去倒杯柠檬水,你要不要?”

“我来吧,你穿这身不方便。”

娄语却自顾自地走向房间角落的吧台,状似闲聊道:“怎么你这两天都过来现场?”

闻雪时面不改色道:“刚好这两天没别的通告,闲着也是闲着。”

她哦地点点头,取出两个杯子,放进柠檬片,倒水,动作很安静,闻雪时就这么看着她倒水,像舞台下的观众聚精会神地观看一出默剧。

她一手拿着水壶,抬头望了望他。

“挺好的,哪怕到今天你也不忘记观摩学习。”她语气一顿,“那你觉得今天我怎么样?”

他毫不犹豫道:“演得很好。”

“我不是问这个。”

水汩汩地往下流,柠檬片浮起,在水面摇摇晃晃。

眼见水快要溢出水杯,她依旧没有停手。

娄语深吸了一口气,直直盯着他。

“我问的是,我穿这身婚纱怎么样?”她轻声,就像当年一样问他,“好看吗?”

水杯中,水终于满溢,慢慢地流下去,淌成一条河。

闻雪时愣了好半晌,才如常地笑着说:“当然好看。”

她跟着笑说是吗,却没有再像当年一样再执着地问他哪里好看,非要让他说出个所以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