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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话说回来,也不知这女娃可怎了,他抬起头来,转过身想要询问一番,却见小江春已趁着他问话的功夫,将衣裳裙子给穿好了。

桃红色的一身衬得她小脸雪白,目珠闪光,虽头发散了些,但整个人犹如一朵刚冒头的嫩花苞,当真是当朝大才杨万里所云的“小荷才露尖尖角”了,怪不得……

“怎穿这身衣裳,一点也不好看,像朵花似的。”

江春好容易歇了泪,却又在心内嘀咕起来:都说“春花秋月”“闭月羞花”“人比花娇”形容女子好看,我像朵花了,怎还不好看了?

还没待她腹诽完“这么穿到底好看不好看”的问题,窦元芳又补充了一句:“你自己穿得像朵花,怪不得蜂子要来叮你,以后注意着些罢!”

江春:……

好一把熟悉的“一定是你穿着暴露了才会被骚扰”“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一定是你骚气外露”的直男癌论调!

“注意”“注意”你个鬼啊!我好端端穿着衣裳怎了?我就是不穿衣裳又怎了?你不怪人渣无|耻下|流,却怪我“诱|惑犯罪”?!这操蛋的世界,还以为你会不一样,谁知也是个直男癌患者,滚你的蛋!

老娘不干了!

江春越想越气,这种时候他不是应该安慰自己一下吗?反倒还指责自己?她气得顾不得抹泪了,仿佛将才对这“盖世英雄”的感激已荡然无存了一般,蹬着小短腿跳下床来,将床铺上的外衫折叠整齐,一股脑塞他怀里,道:“喏,这是你衣裳,爱要不要。”懒得看他脸色就直往门而去。

窦元芳看着她走急了一翘一翘的发髻,这是生气了?

他再次无辜,这孩子怎说生气就生气,嘴脸恁多,脾气委实古怪得很,不像自家淳哥儿,莫说摆脸色了,他说东绝不敢往西的……果然,老话说得好啊——孩子还是自家的好。

窦元芳看着她矮小的背影,皱着眉头,大长腿一迈将手搭她肩膀上:“好端端的撒什么气?你的委屈我能理解,你受的罪我自是会从他身上讨回来的。只是你不对,说你两句又怎了?怎还这般不懂事,跟个小儿似的又哭又闹,怎嘴脸恁多!”

江春三十岁的人了,被他质问得委屈异常:什么叫我“不对”?

我哪不对了?没出车祸没被劈腿没生病的,却莫名其妙穿越来这操蛋的世界,家穷我来打点正经零工怎了?这也是我的错?府里统一发放的“工作服”,是我说不穿就能不穿的吗?从头到尾未与林侨顺说过一句话却被他惦记上,难道也是我的错?长这般矮小,危急关头体力不给力,也是我的错?

“我他妈到底错哪了?”小江春含着泪怒吼,哪还留意到爆粗口的问题。

窦元芳将那眉头皱得更紧了,若有苍蝇停在上面,早就被夹死了:“我送你去县学读书你就读成这般?口出不雅,规矩都学到哪了?哪还有个女娃子的样子?”

“好啊,既是你送我去县学读书,我就得感恩戴德?你说甚就是甚?这学大不了我不上了!”你儿子的命还是我救的呢,该感恩戴德的人是你窦元芳!

江春从不觉着江家能盖得起房、自己能上得起学是全凭窦元芳的施舍,在她看来,那二百两银子不过是她凭借一技之长救人应得的报酬罢了,她付出了技术与智力,他给了银子与机会,不过是等价交换罢了!不知这种直男哪来的优越感!

不过气归气,她还是理智尚存的,这种话也只是腹诽而已。

窦元芳更不解了:“你个孩子,大人说甚自然就是甚,哪有你这般嘴脸多的孩子?”

江春要被他的胡搅蛮缠气笑了,拔脚欲走。

窦元芳却已预料到,将她拦住了:“怎动不动就走的?你这样子怎出去,先将衣裳整理好罢。”

江春亦冷静下来了,想起自己与他“你无情你残酷你无理取闹”地折腾半日,怎感觉智商瞬间降至小学生似的?果然是憋屈久了,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了,哦,不,是失态。

只见她擦净泪水,稳了稳情绪,真心诚意地对他福了一福道:“小女多谢窦公子相救之恩,今日多有得罪,还望公子切莫放心上,是小女失态了。”

直到小江春背影消失在门口,窦元芳还皱着眉头,摸着下巴奇怪:怎感觉还是在生气哩?明明撒气的是你,又哭又闹的也是你,动不动说走就走的还是你……不过,才这般小大,经了这事,估计,是吓傻了罢?

想到她好好个小姑娘被吓傻了,见到那主仆二人坐地上哼哼哧哧的死猪样子,顿时又气不打一处来,真是打死他们亦不为过。

似是想起什么来,他咧了咧嘴角,露出一个在那主仆二人看来堪比阎王的“笑”来:你林家不是要卯足了劲要攀一门好亲吗?也不知若让全金江县人晓得……会怎样?

说着也不待他二人求饶,上去对着后颈一个手刀,将二人劈昏了。

这边窦元芳所作所为暂且不表,只说江春出了那院子,早已记不清来时那些七弯八拐的小路了,只竖起耳朵听了一下,寻着有人声的地方而去。过了那片杏林,终于可见早先的“启月阁”了。

院门前早就没了海棠的影子,她只得顺着原路返回大厨房。

厨房里头较走之前更忙了,老人办寿宴多在午后,此时正是菜品忙着出锅的时候,人人恨不得一个掰成两个使。

见她送个食盒去了半日,那灶上婆子责道:“个黄毛丫头,怎去了半日方回?磨洋工也忒会找窍门哩!待牛婆子来了定要与她告上一状,找来的都是些甚货色……”

江春只得低着头任她骂,其间事由只可天知地知。

余年嫂子从外头进来,横了婆子一眼,婆子只得讪讪地住了嘴。

她却着意瞧了小江春红肿的脸颊两眼,再观她浮肿的双眼,叹了口气道:“你今日就在后头烧火罢。”又叫过海棠来与她一道。

那海棠自打江春进门就不住眼偷瞟她,见着这副形容,哪还有不明白的,只不大自在地应下来,两人相顾无言地看着灶火。

日头愈发升高,一切菜品皆已装盘,待外头庆嫂子一声令下,众丫鬟小厮就抬了托盘往外走,来往仆从众多,不消一刻钟的时辰,备好的各式主菜、冷盘俱端走了,只每样留了四五份一模一样备用的。

大厨房的人亦跟着出去了,只余几个粗使的在议论方才阵势。

“今年老夫人做寿真是了不得哩!大夫人主张从迎客楼端酒席,被老夫人拒了呢。”

“这是为何?迎客楼的酒席做得可好哩!”

“切,你当谁都与你一样只算计着吃?老夫人说了,三老爷难得回一次,还携了贵客一道呢,自是要让他们尝尝家里的味道,那酒楼里的哪日吃不得?”

“也是,三老爷在汴京当大官,水里游的天上飞的啥没吃过,自是不会差这一顿酒的。”

“咦……这你又不懂了吧,人怕出名猪怕壮,有个词儿叫‘树大招风’,当今官家最重民生的,三老爷官位那般高,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算了算了,与你说了也不懂,莫来扰我清梦了!”

江春|心不在焉地听着,才将着了那一遭,心情虽平复些了,但心内这股委屈与气愤却是无处发泄。这操蛋的世界,甚男女平等,女子在体力上哪是男子的对手,若他们真要做些什么,女子也是无法的……若她有胡沁雪的家世,或是能有窦元芳的武力值,她还会受这般屈辱吗?她不知道答案,内心有个声音告诉她不能将自己的不幸归结于地位、权利的悬殊,不能去找客观因素来安慰自己……但马上又有另一个声音在叩问她:那你真的有错吗?你错在哪了?

于是,问题又回到窦元芳曾责怪过她的“不对”了。

毫无疑问,今日是她幸运,得了窦元芳的帮助。要感谢他,这亦是毋庸置疑的。至于他是直男癌,亦或是封建社会礼教培养出来的本土直男,都与自己无关。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让自己尽快强大起来,不要再作他人砧板上的鱼肉……惟有自强,方能自保。

身旁的海棠心虚了半日,眼见着无人注意这边,方凑过头来小声道:“那处,那处可还是疼得受不了?先忍忍罢,出去了记得买只药膏子擦擦,要记得每日清洗,不然会怀上小娃娃的……忍几天也就过去了。”

江春:……

她这才想起来,可恨之人亦有可怜之处,海棠也是被那人渣祸害了的。

看着她那闪烁的肿泡眼,她虽外貌不起眼,有话也藏心里,还把自己推出去,但……唉,算了,才吃过亏呢,还是别圣母了。江春只是恨不得将那王八蛋剥皮抽筋,窦元芳怎只海扁一顿就放过他?想来不定还有多少小姑娘被他祸害了呢,日后最好莫给她撞见,否则定不会轻易饶过他。

外面宴客处,胡家还从州府请了戏班子来,锣鼓喧嚣的,又有几个耐不住的小丫头约着出去看戏了,虽不得近前去,但只消远远地瞧上一眼或听上一耳朵的,都够几日谈资了。

直到过了个把时辰,外头宴上菜碟一批批地撤回来了,江春几个站起来跟着打下手,将那同一样的,几桌归拢倒一处,有几个馋嘴的,已经就手抓了吃起来,那婆子也不管。

江春却懒得理会,早无心思惦记吃喝了,只想着早些散席她也早些下工,这府内多待一刻都觉着不畅快,胸间似是憋着一股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