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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侄莫客气,只当自家人相处便是。待会儿用过饭食先安顿一番,明日让他领着你们出去走走,这几日秋高气爽,正是宜人。”

见他还要老实巴交的拘束,阿阳笑着解围:“哎呀,老奴托个大,就称呼你江大哥吧……江大哥你们就莫客气啦,咱们老夫人啊,只将春娘子作亲孙女待,日后也是一家人,常来常往的……”话未说完,眼神故意在窦元芳与江春身上流转,用意不言而喻,捂着嘴笑,倒是有两分媒婆的架势。

果然,她这般“接地气”的说笑,终于惹得江家人松了口气,神色舒展开来。

江春只来得及瞧了元芳那无悲无喜一本正经却要硬生生挤出笑意的脸,就与江老大打过招呼,叙起话来。

“阿嬷,你们几时动的脚?怎我未曾收到来信?”

高氏看了眼婆婆神色,见她没有不快,这才轻声道:“是……四月间阿阳姑姑往咱们家去了一趟,说过你们的事,你奶想着反正春种完了也无事,你也年余未归家,正好来瞧瞧……”估计瞧她,瞧江芝,也瞧窦家情形。

江春点点头,原来是窦老夫人替她拿的主意,京内女子十三四岁就成亲的也有,十五及笄是最常见的成亲年龄了。当然,她作为现代人,“上辈子”三十多都没结婚,也不觉得有甚,只是她能等,窦元芳却是等不起了。

等不起……她心内不由自主就想到窦元芳的夜巷冷颤,脸红成了秋日的柿子。

高氏见她脸红,欣慰不已。

“咱们春儿还害羞了,我老婆子自作主张请了你家人来,只怕你会嫌我多事呢……不过,就是你嫌我也无法,这般好的孙媳妇儿我可得抓紧咯!”

夸她就是夸江家人,江家人全都开怀起来:可不是麽?春丫头这般出息,村里哪个不说个“好”字?

几人说说笑笑一会儿,江春才发现,还未见过三个弟弟嘞,可刚才在门口听王氏所言,怕是他们仨也来了……也不知跑哪儿去了。

“春娘子莫急,三位小相公让淳哥儿招待去了,老夫人一早就唤过淳哥儿来,几个男娃娃倒是有去处。”阿阳看她眼神解释了一句。

江春对着她感激的笑笑。

眼看着下人摆了饭,几个孩子才唧唧喳喳着进了门来。

文哥儿长高不少,见了阿嬷身旁的姐姐,一眼看去就知是自家姐姐,但又哪里有点不太像,以至于也不敢上前去招呼。他身后还跟了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儿,也才三四岁,面色白净,穿着整洁的小福褂,见了众人也不怯生,居然晓得大大方方打招呼。

斌哥儿上来叫了声“大姐姐”,歪着脑袋打量她,倒是武哥儿问了句“你是我大姐姐麽?”

惹得众人大笑,就是窦元芳也难得的放松紧绷着的唇角,江春乐得捏了捏他肥嘟嘟的脸颊,故意逗他“你猜猜我是不是噻?”

淳哥儿在旁急了,忙站出来道:“这不是大姐姐,是春姑姑,是姑姑!”生怕他们喊错了一般。

惹得众人又是大笑,几个小儿摸不着头脑,文哥儿忙给他们解释,为何江春一下是“大姐姐”,一下又是“春姑姑”,屋里热闹极了,就是以前张宪一家几口在时,也没这般热闹……窦老夫人险些笑出了眼泪,家里就是要这般多子多孙的兴旺才好。

想着眼神就往江春与元芳身上去,见他们不时会有个眼神交汇,元芳话虽不多,但态度温和,周身气场亦缓和不少,与先前丽娘在时不可同日而语……看来是遇着对的人了,得赶紧着将他们的事给办了。

遂,午食后,江春依然赶着回学里,邓菊娘亲自指着下人将江家人行李搬进早就预备好的院子,怕文哥儿三个小的缺玩伴,又允许淳哥儿不用去先生处,领着几个将来的“小舅舅”们府内玩耍。

当然,安顿好诸人后,两家大家长就说到了婚事上,因是避着江春与元芳的,故二人也不知具体细节,只江春夜间与高氏躺一处时,高氏提到几句。

“这才几年哩,好似也就个眨眼的功夫,我姑娘就要嫁人了……阿嬷,阿嬷真是好生舍不得哩,以前你小时咱们家里条件也不好,日日忙着地里刨食,未曾有时间与你相亲相亲……现咱们衣食不愁了,但你也到嫁人的年纪了……阿嬷只觉对不住你。”

江春转过身来对着她,轻声道:“阿嬷怎这般说?我觉着能投胎到阿嬷阿爹这样的爹娘跟前,已是极满足与幸运了……再说了,我也只是成婚,又不是再也见不着了,若是你们也能搬来汴京,咱们一家人就可时常见到哩!”于是就将她的计划给说了。

她半年前就去京郊一带瞧过了,中原地区气候常润,地平土肥,江家人种了一辈子的地,也无甚生意头脑,若让他们继续与庄稼打交道,也算是不离老本行……遂她着意打听过,若能租用或者买一个庄子下来,给他们种些瓜果蔬菜,规模大了自是不愁买家的。

以江家人的勤恳能干,哪里会愁日子过?

高氏其实也心动,江家这几年也攒下少说几百两的家业来了,就是来东京城内买所小些的宅子,几妯娌寻些日常浆洗的活计来做,几兄弟去码头打几日短工,尤其江老大这几年日日赶着牛车进进出出,寻份车把式的营生来也不愁日子过。

只是,光她想来无用,还得看公婆的主意才行。

“春儿啊,窦家这头,今日……老夫人说了,彩礼就照着京里规矩来,绝不会委屈了你,咱们也不图个甚,只消你们好,你奶也说了,除了当年老夫人赠予你的谢礼那满匣子首饰,嫁妆就在他们家彩礼的基础上再搭个二百两去……你觉着如何?”

二百两乍听没多少,但这也是整个江家家财的好大一部分了,况且江春是孙辈中第一个成家的,后头没几年,江夏、文哥儿也要成家立业,不能将家业在她身上全掏空了……这些道理江春也懂。

况且,王氏唯一的姑娘,江芝的“消失”与窦家密不可分,她老人家能忍下心头悲愤,将窦家彩礼全数搭与她,换作她自己,也不一定做得到。

她相信江家人品性,也相信邓菊娘的承诺,自是应了句“但凭爹娘做主”,至于日后彩礼留多少与江家,留多少与爹娘,却是她自己的主张了。

翌日,也不知高氏与江老大如何商量的,二人又与王氏如何商量,晚间王氏就着意问过江春京郊田产价格,又问了些东京城小本营生的话题,下定主意接下来几日要亲自去看看……江春就知王氏自己也心动了。

直到半个月后,窦江两家才终于定下,挑了个来年开春后四月初八的吉日,因学里也无规定成了婚就不能继续进学了,况且太医局最后一年的学习以临诊为主,倒也不耽搁。

定好成婚日子,王氏又拉了江老大出门,由元芳跟前小厮陪着,将整个东京城逛了几圈,见那卖相不及自家的瓜果蔬菜,价格全都翻了个倍,心热不已。

终于,十月二十下完定,王氏也在京郊朱雀门外几里处瞧好了两个三四十亩的庄子,本人家位置这般好的庄子,哪有愿意外租的,只见有窦家人陪着,立马“峰回路转”,应下可租赁两年。

但江老伯人还在金江老家,王氏不好自作主张,应下年前回去全家人商量一番,过完年不出三月,就会给庄子回个准话。

下定当日租的是靠近西南角的一所两进宅子,安顿好彩礼现银与银票,共三万两,直将江家人吓得腿软,原以为顶多也就上千两的彩礼,哪知窦家会舍得拿出这许多来,自家那二百两嫁妆可就拿不出了。

更遑论还有金玉首饰满满登登六大箱,绫罗绸缎各色见所未见的衣裳布料十六箱,诸样摆设家具简直眼花缭乱,满满八十八抬的聘礼,连手指头都插不进去一根。宅子房产田契虽未在彩礼中,但这些都是邓菊娘早就提前给了江春的,只是江家人不知而已。

当然,也少不了窦皇后从宫中赏赐下来的珠玉若干,窦元芳亲自猎来的一对活大雁,都让他们这场婚事挣足了风头与面子。

全东京城都在流传,窦家聘礼虽只有中等偏上的八十八抬,但其所用金玉绫罗都是京内难得的好东西,各种摆件亦是上品,可谓一件顶旁人的仨了……恐怕王府娶妃也不过如此了。

虽说金钱买不来幸福感,但在绝对的天价的钱财面前,江春还是心满意足的笑了,这就是她的幸福感与安全感。

江家人心满意足的长完见识,与提前放假的江春一道,赶在冬月前回了金江老家。

此次的金江之行,可能就是江家对故乡的一次告别了。

冬月二十三,王氏领着大儿全家终于回到了王家箐,江二婶等人已翘首以盼近半年,见一行人眉开眼笑,都知这门婚事是成了,日后江家就是出了侯夫人的人家了……至于“侯夫人”那是杨氏自己吹嘘出去的。

自第二日开始,村里人家纷纷上门来恭贺,自是免不了攀关系求人情的,江春早已交代好不可张扬,若江家真要举家迁往汴京,这些人情债欠下都无甚意义了。

果然,接下来几日,王氏吹了十几日的枕头风,杨氏自晓得后,也撺掇着江老二,一处劝说江老伯,花了近一个月的功夫,终于将这位固执又地道的农家老汉劝动,同意搬进汴京去。

打定这主意,江春却还有一桩心事要了结——高家外公外婆到底该如何安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