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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抓了现行的桃夭赶紧收回视线,低下头去,盘算着都这会儿了,她阿耶见到她不在家以后,会不会出来找她。

他这时搁下手中已经批阅好的奏疏,斜她一眼,幽幽道:“孤也很想看许小姐,但是孤现在不得空。”

桃夭的手一顿,许是用力过猛,一滴朱砂汁液甩了出去,好巧不巧甩到他没有被黄金面具覆盖的下颌。

桃夭连忙请罪。

他搁下手中朱笔,盯着她,“擦干净。”

桃夭伸手去擦,却因为手心里沾了不少的朱砂,非但没有擦干净,反而糊得他那截下巴到处都是。

胭脂一样的朱砂映着他洁白似玉的冷硬下颌,俊雅如玉的郎君竟然多了几分艳丽。

桃夭不敢说自己越擦越脏,微微弯下粉白的颈,说谎,“已经擦干净了。”

他盯着她看了片刻,嘴角微微上扬,“方才,许小姐睡着时在梦里叫一个男人的名字,好像叫三郎。”

梦……

桃夭脸倏地红了。

她方才不小心睡着后,竟然梦见先生亲她了。

她觉得自己这样很不好,就算是做梦,也应该梦到沈二哥哥才是,怎么就梦到先生了呢。

许是沈二哥哥没有亲过她的缘故,所以她才梦到先生。

他又道:“许小姐做了什么梦,脸颊这样红?”

桃夭的脸颊红得更厉害,支吾了半天没有作声。

他道:“孤同许小姐打个赌好不好?”

桃夭不禁好奇,“打什么赌?”

“想要赌一赌许小姐的未婚夫。”

沈二哥哥?

跟沈二哥哥有什么关系?

她有些不明白。

他却什么也没说,只接着批阅奏疏。

他一做起事来好似入定一般,不知不觉过了小半个时辰。

眼见着不能回去,桃夭心中愈发焦躁不安。

这时仆从送吃食过来。

两人用完饭后,他并没有接着批阅奏疏,而是道:“替孤更衣。”

桃夭心里一喜,“那咱们是不是可以回城了?”

他没回答,指着一旁木施上,胸前绣了鹰隼的马球服,“穿那个出去。”

桃夭只得上前取了衣裳过来。

他展开双臂,示意她穿。

他个子生得极高,她帮他穿衣裳须得垫脚。

可他突然踮起脚尖。

桃夭愣住了,忍不住抬眸看他一眼。

面色晦暗不明的男人问:“怎么了?”

这个惯会欺负人的讨厌鬼!

桃夭只好又垫高一些,谁知一时没站稳,一个趔趄扑到他怀里去,鼻尖全是他身上龙涎香混合着皂荚的气息,一时之间有些头晕目眩。

他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道:“许小姐,投怀送抱可不是个好习惯。”

这个不要脸的假道学,明明是他故意踮起脚尖!

她正欲争辩,他人已经后退一步,自己穿好衣裳,自一旁拿起那条环玉蹀躞腰带扣上,又着了件大氅,道:“跟上。”

待在屋外头,总是比屋子里头自在。

桃夭抬腿跟上去。

两人才出到外面,一股冷风迎面而来。

长安的风又干又冷,刮在人脸上,总觉得好似刀割一般。

她打量着黑漆漆的马场,问:“为何今日马场不点灯?”

“太费银钱。”

他这时召来仆从牵马过来。

仆从很快牵来一匹马。

他动作利落地翻身上马,将手递给她。

她问:“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他道:“孤记得上次同你说过要教你击鞠,孤现在兑现承诺。”

“殿下不用这样守信!”

桃夭急道:“臣女一点儿都不想学!”

他斜她一眼,“那不行,孤不能违背自己的诺言!”

哪里还有人这样强迫人学这学那的!

桃夭不肯伸手。

他亦不着急。

两人僵持许久,桃夭见实在躲不过去,只好把手搁在他掌心,踩着脚蹬子上马。

谁知他突然提着她的后腰将她提到马鞍上,不等开口,他用自己身上的大氅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

桃夭的心都提起来了,小声道:“殿下不是说学击鞠吗?”大半夜这是要去哪儿?

他调转马头,问:“许小姐学会骑马了吗?”

桃夭迟疑,“那倒没有,我看还是不学了,都这么晚了。”

“今晚有月光。”

他在她耳边轻声道:“你上次不是说你的赘婿就像是天上的月亮吗?孤今晚带你摘月亮。”

桃夭拒绝,“臣女现在已经不想要月亮了!”

哪有这么明目张胆勾搭人的!

他像是没听见一样,把两条缰绳各自塞到她手里,自她的无名指及小指间绕出去,握在她掌心后,刷感受握着她的拇指轻压在缰绳上,道:“直起腰背,莫要害怕,现在,孤就带你去摘月亮。”话音刚落,不等桃夭反应过来,马儿已经撒开蹄子迎风疾驰,朝着山野方向跑去。

他竟然松了手!

这个假道学!

前几次还只是坐在马背上绕圈的桃夭哪里见过这阵仗,原本挺直的腰背立刻就弯了下去,吓得魂儿都没了,急急问道:“它要往哪里跑!”

身后的男人将她塌下去的腰提起来,冷冷道:“拉好缰绳,掉下来孤不负责!”

耳边的风声猎猎作响,两旁的草木正在疾速后移,魂儿都要吓没了的桃夭下情急之下,将心底的话骂出来,“你这个假道学,我要是摔死了,做鬼也不放过你!”

可背后的男人像是根本没听见,只扶着她的手臂平衡两侧的缰绳。

于是他教得太好,渐渐地,桃夭没有那么害怕,这样迎风在月下疾驰,反而有种说不出的畅快,一颗心在马蹄颠簸中逐渐地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马儿的速度慢下来,似在月下漫步一般。

银色的月光洒在丛林里之上,犹如覆上一层细白柔软的纱,万物朦胧而凄美。

聆听着虫鸣的桃夭只觉得眼前的视野越来越开阔,好似来到一片开阔平坦的山顶上。

这时背后的男人这时收了缰绳,马儿也停下来。

端坐在马背上的桃夭向下俯瞰,隐约瞧见山脚下零星的火光。

正是马场。

她从未像今晚这般站得这样高,就连迎面刮来的刺骨寒风似乎也没那么难受了,甚至心中还生出一种豪迈之气。

“这样策马的感觉比之你在马球场绕圈如何?”

身后的男人突然问道。

桃夭回头,对上他漆黑狭长的眼眸。

她其实觉得眼前的男人同先生是极像的。

身形很像,那一截下巴也很像。

不过先生的声音不似他那样低哑,更加好听些。且先生身上也没有那样霸道的龙涎香,只有淡淡的皂荚香气。

随即她又觉得如今自己真是越来越敢想了,还假象着太子殿下给自己做赘婿。

做了相府千金后,脑子发昏到这种地步了。

她忍不住问:“殿下究竟想要做什么?”

他正色道:“孤思慕许小姐,想要聘许小姐为妻,许小姐难道瞧不出来孤的情意?”

桃夭错愕。

她总觉得他对自己起了坏心思,可没想过他要娶她为妻。

半晌,她道:“臣女是个寡妇,成过两次婚。”

他道:“孤就喜欢寡妇。尤其是会撒娇的小寡妇。”

“我哪里会撒娇了!”她很不同意他这个说法,“殿下定是看错了!”

就算是撒娇,她也不可能对着他撒娇!

她一共也才见过他四次面,第一次在马场,第二次在赏花宴,那次他坐在屏风后,她连影子都没见到,第三次则是在东宫,他从始至终坐在帘幔后,根本就没有出来过,还有今日这一次。

她怎么可能会同他撒娇?

他“嗯”了一声,“就是撒娇了,看孤的眼神都在撒娇。”

简直是胡说八道!

她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话,“臣女克夫!”

“孤命硬!”他目光灼灼望着她,“专治寡妇克夫。”

同她在一起,他才知晓人活着可以这样快乐。

桃夭一时竟无话可说。

果然是疯了!

长安的男儿一个比一个会发疯,一个个见了她都要娶她回去。

当朝贵妃是个寡妇,如今太子殿下也说要娶她这个寡妇。

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他这时指着她身后,“你瞧,月亮在那。”

桃夭下意识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到一轮散发着皎洁光晕的巨大银色月盘挂在山野那头。

她从来没有见过那样漂亮的月亮。

真美。

她朝着那抹月轮伸出手去,好似真就摸到了月亮一般。

“现在,摘到月亮了吗?”

“什么?”她转过头去看他。

马背上的男人突然低下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