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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王敦终于无法忍受,彻底跟他撕破了脸:“你既然不肯为孤所用,也不必再活着了,琅琊王氏之人孤不是没杀过!”

就这样,他把王导与司马绍师徒一齐关进了监狱,准备寻个由头,毒死狱中。

至于为什么不正面下手,自然是顾忌影响,孰料他这番欲盖弥彰的念头,却是司马昭之心(司马昭:谁cue我?)路人皆知。

不止琅琊王氏内部胆寒丧气,便是他的一众党羽亲信,也是骇然不已,一时人人自危。

诸人都觉得王敦这个人压根靠不住,不可共富贵。

他与王导名义上是堂兄弟,实则情谊深厚,一同长大,连这都能说杀就杀,我等不过是给他打工,倘有忤逆,如何得以保全性命?

如此,大敌当前,王敦未及抗争,却已先断一臂,溃散只在顷刻之间。

汉军大举南下进攻,不过是加快了这个速度而已。

这一年,玄武湖还没有被王安石填湖造田供养百姓,所以也没有缩水,而是直接连着长江水道,烟波浩渺,一望无际,面积堪比大半个建康城,是水上进攻破城的绝佳场所。

清宵之时,大通门守将钱凤尚在睡梦之中,就被霍去病的奇袭小队飞军纵入,顷刻毙命。

主将已死,余众溃散,汉军若猛虎入羊群一般冲破覆舟山与鸡笼山的阻隔,顺驰道而入。

此处守军何曾见过如此悍勇无边的铁军,本拟列阵抗敌,忽听远处鸣雷萧萧,似一阵钢铁巨浪翻涌,登时吓得肝胆俱裂,狼狈而逃。

加之许多人都是迫于王敦威势才效命,本非真心出力,一遇强敌,更是少有迎战之心,尽是丢盔弃甲,或饮刃,或溺毙,斩首甚众,余者纷纷倒戈投降。

小老虎一路自燕雀湖悄咪咪摸入清溪,那里多是贵族门阀的园林别墅,琅琊王氏党徒尤众,早尽数被他捉了去,自建春门一路入宫城。

战争持续到第二日傍晚,城中悉定,将王敦一干党羽尽数斩立决,凡与谋霍乱者一并骈诛。

王敦手下大将沈充,头一个伏诛,其子沈劲照理应当一并处决。

但众人一则念及他年少,手中未沾鲜血,二则因他品行清正,又是将帅之才,故而不仅没杀,还将他带回了军营培养。

在历史上,沈劲独率五百兵马,驻守洛阳两年,多次以少胜多击退鲜卑,后因弹尽粮绝,守无可守,坚持至次年三月被慕容恪俘虏,不屈而死。

这是十六国第一名将、也是五胡唯一的武庙选手慕容恪的人生谢幕之战。

沈劲面对百胜强敌,毫无畏惧,孤守城池,并提前将洛阳百姓疏散离去。

奋战数月,只为在江北最后一块土地上高悬汉人旗帜不落,此等风骨,足以彪炳史册,光耀后世。

较之其父沈充的叛乱行径,所谓“变凶逆之族为忠义之门”,正是如此。

“真是古怪”,霍去病感叹道,“沈氏父子差异巨大,真如一天一地。”

小老虎则是一副很有智慧、老神在在的模样:“这有什么的,自古以来长辈和晚辈不同频的人多了去,秦桧的曾孙秦矩还是抗金英杰、赵宋忠良呢,咱们可不能拿老眼光看人。”

霍去病想想帝王家的父愁者联盟,什么刘群郑经刘义隆之流,顿觉这种事情反过来也是一样的。

不管是虎父犬子,还是犬父虎子,都是十分让人头疼的事情。

他转头看见小老虎眉飞色舞,似乎觉得自己终于比他高明了一回,心里沾沾自喜。

不禁摇摇头,直接把小伙伴提溜上马:“别愣着了,还要进宫清点书籍器物,没时间多耽搁。”

“哦”,小老虎决定挑几样好玩的,回去给郑成功当礼物。

而此刻,动乱终于落幕,琅琊王氏的参与者大多被送往刑场,仅有少数支脉得以保全。

小王羲之的父亲王旷、母亲卫氏都已经去世,他又是家中独生子,在琅琊王氏已经没有了任何直系亲人。

卫青考虑到王羲之要跟他们一起回大汉,于是照着小老虎给他的《晋书》,挑了一个品行良好,又在本次事件中一切清白的小孩,去给他当玩伴。

那就是王胡之。

文武双全的小天才,未来会成长为一个被谢安称作“鲜冰玉凝,遇阳则消”的美少年,偏偏天妒英才,竟患有风眩之疾,正要出兵收复河洛,却不幸英年早逝。

他为人洒脱不羁,有时候穷到吃不上饭,全靠谢安接济,后来干脆搬去东山和谢安作了邻居,每日准点上门蹭饭。

可怜谢安还没出生,就被迫丢失了自己最好的朋友。

而此刻,王导正身披镣铐,坐在监狱的草席上,望着窗外一线天晕染开的如血残阳。

流霞如打翻的朱砂一般翻涌,刺痛了眼眸,如何能分得清这究竟是即将西沉的霞光,还是泼洒上去的无尽鲜血呢?

他轻轻叹了口气,心头无比沉重。

小司马绍待在他身边,很乖地一动不动,只是悄悄伸出小手,握住了王导的手:“老师在想什么呀。”

他的母亲是一介宫女、鲜卑白人,所以他也成了一个金发碧眼的混血小娃娃,眉眼精致,肤白若雪,像是精美雕琢的瓷器一般。

王导目光定格在窗外,语气淡淡地说:“外面如此的动静,想来是汉军已经攻占了此地,我那堂兄也已经死了。”

小司马绍不解地问:“这样不好么?”

“你的父王想必也会被他们处决”,王导说到这里,发觉小弟子猛然颤了一下,便伸手将这孩子抱住,轻轻拍着他的脊背,“于天下人而言,晋祚告终,重归于汉,这是好事。”

小司马绍咬住了唇,不言不语。

他想起了从前老师教他读书,说起晋朝开国之事,从高平陵政变,到司马昭诛杀高贵乡公,他当时就掩面倒在床上,觉得悲愤又难过。

晋朝的天下是通过这样见不得光的手段得来的,怎么能够久长呢,现在终于到了结束的这一日。

可他的心里还是充满了难过,扑到王导怀中,泪水无声地流淌:“老师,我没有家了。”

“莫哭”,王导温声安慰他,许久静静垂下眼眸,心想,我又何尝不是。

他的长子王悦早逝,其他本该在历史上有的王恬等孩子,在这个时间节点还没出生。

宗族亲戚要么死在衣冠南渡时,要么折在了王敦之乱中,要么就在今日被处斩。

小司马绍到底是一个小孩子,哭了很久便累了,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暮色西沉,最后一缕光辉也消失在了窗边,王导置身在黑暗中,默然沉思。

虽然眼前已经是绝境,但他还是决定要给司马绍和自己搏一条生路。

早在刘琨登基之时,他就已经注意搜集资料,将往后汉国所打的每一场战争都记录在册。

霍去病等人虽然没有公开身份,但也没有刻意掩饰,终于被王导给挖掘了出来。

初次发现这一点的时候,他的内心是无比震惊的,任谁忽然发现了作古几百年的人又活蹦乱跳地跑出来打仗,都不可能淡然处之。

王导特别注意到了大汉灭赵的战役,记录中什么“燃烧物掷出,烈火滔天”云云,明显就不是这个时代人的作风,武器远比他们精良。

也就是说——王导很快得出了推论,不仅有来自汉武帝时期的前代人,甚至还有来自后世的人。

魏晋神鬼之风盛行,温峤就曾在牛渚燃犀照夜,望见鬼魂。

王导在愣怔了一会之后,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

在他看来,刘琨得到如此多的助力,完全等同于天命加身,大汉再度中兴一统,势在必行。

故而他本来的打算,便是之后带着司马绍进入大汉为官。

刘琨当世英杰,又是天子气吞四海,想来不会为难司马绍一个小孩子,纵然他曾是东晋太子。

但这个想法随着刘群之死的消息传出,迅速被王导打消。

刘群一死,这就意味着大汉如今没有太子,未来不管是外甥继位,还是其他什么别的来路的继承人,总归会引起波折,遭致大乱,甚至很有可能产生少主继位的情况。

这样一来,司马绍的处境就变得很危险了。

他是一个年纪幼小,却又过分聪明的孩子,王导这个时候甚至有些后悔,自己不应该费尽心思把他教得太好,以至于成了一个那么优越的明君模版。

在乱世中,身在高位却能平平安安活下去的,往往只有一种人。

那便是“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王导从前希望司马绍能做中兴之主,但现在只希望他平安。

司马绍年纪太小,或许刘琨去世的时候,他正是风华正茂,可以干一番大事的时候。

刘琨本人能无惧一切叛乱势力,压制住他们,难道他的继承人也有同样的本事么?所以为了江山稳固,给继承人扫清隐患,刘琨很有可能会在自己的生年就把司马绍除去。

尽管王导没有看过史书,不知道他所担忧的这种情况确实在后世发生过——比如宋祖刘裕,就为了给继位的少子清理障碍,毒杀晋恭帝司马德文——但王导几经浮沉,深谙人性。

当然,刘琨也有可能不会如此做,但王导并不想拿小弟子的性命去赌那一丝丝的风险。

总而言之,刘群的死讯一传来,王导立刻就打消了为大汉效命的想法,转而开始研究起了汉武帝等一群异世来客。

既然这些人能够来到此间,那他与司马绍,能否去往别的朝代?

汉武位面众星云集,不缺他一个,况且他本人乃是名士作风,与大汉鼎盛气质不太符合,而后世王朝他又不太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