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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伸手虚扶两下?,皱眉道:“朕这是在夸你,反倒让你自省什?么罪责。说起来你当年春闱殿试,是朕亲笔钦点的?进士,你也算是朕的?门生,将你放到峡州总兵的?位置上?,是看得上?你,你如今这番样子,倒要?让朕自责。”

傅元晋起身?,又忙地道。

“是臣自己问心有愧,当年得陛下?重用?,才有如今的?臣,只望能更多为陛下?解忧。陛下?放心,臣定誓死为陛下?护好峡州,争取早日荡平海寇。”

一番忠臣表态,听得皇帝通体舒畅,笑道:“倒先不说这话,你可?知兵部右侍郎的?位置空出来了?”

“进宣,朕属意你,不知你觉得如何?”

惶恐之?态立刻显在臣子的?脸上?。

“臣昨日方才来京,还未听说此事。”

又道:“承蒙陛下?抬爱,只是臣资质尚轻,京中应有比臣更能胜任之?人……”

一番喋喋的?推脱之?意。

皇帝随手拿起紫毫笔,低头在宣纸上?练起《道德经》来,想起东厂的?探听。

昨日谭复春来报,他那个六皇子在傅元晋一进京,就迫不及待地要?见人,好在这傅元晋是个聪明人,不枉费他重用?此人,放到峡州那个地方。

待听完话,皇帝正写?到那句“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

随口道一句:“你先回去吧,朕再想想。”

“是,臣告退。”

跪地声起,随后人转身?出去。

大门打?开,皇帝抬起头,看着远去的?背影。

要?扶持起傅家,不可?让卫家一家独大。

这念头刚冒出来,忽感胸腔闷热,搁下?毛笔,跌坐在椅,急声唤来掌印太监,气息短促道:“快去叫秦宗云过来!”

*

一路思考皇帝的?深意,傅元晋顺着甬道走出皇宫,正起风雪,朔风吹扑过来,一阵寒意。

皂靴踩在地上?,咯吱咯吱地作响。

被太监领着到宫门处时,恰好见到一行马车,是要?离开的?样子。

大雪纷飞,遮蔽得眼前几分模糊。他的?目光却仍落在最尾的?那辆马车旁,一着玄衣的?男人,正扶一个盘梳发髻的?妇人上?车。

手托压着她被风吹起的?裙尾,搀着她的?手臂,小心送她入帘内。

他看了会儿,直到太监也隔着漫天的?雪花,眯眼认出不远处的?人,笑道:“那是镇国?公府的?马车,今日是诰命夫人们进宫来拜见皇后娘娘。”

傅元晋点头,再过几日就去公府拜访。

他正欲收回视线,不妨那边的?人察觉到背后动静,回首遥望过来。

两厢对视。

想了想,他接过亲随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驱马赶过去。

愈近,瞧清男人的?模样。

年轻得很,却一副沉着不动的?面容。

稍加思索,就知是镇国?公的?第三个儿子卫陵,今年大胜狄羌的?将领。

在峡州时,他反复看过所有与狄羌战争的?邸报,尤其是其主导的?偷袭追击。还有火.枪的?运用?,听说也是卫陵改制。

他曾上?折子给?兵部,奏请将火.枪运用?到对敌海寇之?中。

确实如他的?预测,大有成效。

只是尚有几处问题,不知是不是沿海水汽重,实际效用?似乎并不如在干燥的?北疆。

这也是他要?上?镇国?公府拜访的?缘由。

要?见见卫陵,那个比他还年轻的?男人。

这下?恰好遇见,免不得寒暄两番。

催马更近几步。

卫陵站在马车旁,将身?后的?帘遮掩地更紧些?,不让雪飘进去。

又回转头,看向过来的?人,唇角几不可?察地微扯。

簌簌的?风雪声中,曦珠被扶进车厢,坐在软垫上?,等他上?来好回公府。

却好一会儿没见人进来,要?掀开毡帘看时,倏地听到外?面的?隐约对话。

好似是傅元晋的?声音。

“……过些?日子,我会到公府拜访,届时还不望叨扰。有些?事要?找你问清楚……”

触在帘子上?的?手指顿住,一下?子收了回来,放在膝上?,攥紧了裙。

垂低的?眼,落在脚边的?炭盆。

盆里的?银霜炭无声地,一寸寸地烧红,升腾起的?热气蕴积在她的?眼里,继而漫涌进她的?鼻腔、喉咙。

曦珠眨了眨涩痛的?眼,不知怎么想起之?前的?两回梦。

那几句怒火吼声之?后,她便再没有梦到过他的?声音。

却在这里碰见了。

“说叨扰太客气了,府上?随候就是。”

帘子外?的?人,如此回道,隐带笑意。

赶在他上?车前,曦珠及时收敛神情,怕被他看出异样追问。

也扬起唇角笑了笑。

好在如今,她与傅元晋再没有关系。

深色毡帘被掀起,他坐了进来,在她的?身?边。

卫陵放下?车帘,曲指敲敲车壁,示意车夫。

马车缓缓走动起来,舆轮碾压在雪道上?。

他靠坐着,揽过她的?腰,笑道:“方才车外?的?人是峡州总兵,我与他说了两句话,是不是让你等烦了?”

曦珠摇头道:“没有。”

她顺着他的?力?道,靠在他的?肩膀。

微微侧首,避开了他俯看的?目光。

而后听到他柔声的?问。

“我姑母待你如何,有没有人为难你?”

曦珠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声,不由笑起来。

“没有谁为难我,皇后娘娘也很好。”

他总是担心她出门后,会被谁欺负,但现?今有他的?权势庇护,谁敢欺负她呢?

但一个多时辰的?面带微笑,时刻注意言行。

不敢多动一下?,就连出口前的?话,都要?反复想过,怕留了错处。

她跟那些?人一点关系都没有,却要?装作熟悉的?样子。

昏暗的?车内,一直挺直的?脊背,稍弯了些?。

她握住他的?另一只手,叹了很轻的?一声,嗓音也很低:“好累啊,以后再也不来了。”

卫陵抚摸她垂下?的?脑袋,低头亲吻她的?眉心,温声笑道:“那就不来了,以后就待在院子里。”

倘若知道今日会遇到傅元晋,无论说什?么,他都不会让她进宫。

接下?来的?日子,他不想她再出门了。

直至傅元晋返回峡州,秦家倒塌。

若是傅元晋接手了兵部右侍郎,她更要?好好待在公府,每日等他回家就好,一直到所有的?事情了结。

他知道的?,她也不想见到傅元晋。

漠漠北风呼啸,大片大片的?雪花从天降落,随风回旋翻涌。

满目苍白?的?天地,傅元晋眺望那辆华贵马车远去,逐渐消失在宫道的?尽头。

心念虽不见那卫三夫人的?容貌,但知定是一个美人。

忽然一阵眩晕袭向他,顿感眼前模糊,待缓过来,他收起嘴角的?哂然,骑马朝自己的?居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