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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私宅。

又一队巡夜的护卫走过?去后, 吴藏闪身出来?,一指后墙处的竹林:“就是那里。”

康白抬眼,借着淡淡的月光, 看见丛竹枝叶森森, 阴影笼罩住林中一片空地, 吴藏低声提醒:“巡夜两刻钟一拨, 大伙尽快。”

身边人影一动, 高善威头一个冲进去, 扯下腰间的短铲飞快地挖了起来。康白定定神,快步跟上去一同开挖, 沙土松软, 不多时已经露出下面的一角衣服, 高善威手?中的短铲突然顿住。

“前天过?来?时我看见院里的管事在这边烧纸钱, 觉得不对所以试探着挖了?下,没想到底下全是……”吴藏语声顿住,不忍再说。

康白下意识地向高善威靠近了?些, 高善威深吸一口气,一言不发继续又挖, 沙土飞扬中那角衣服越露越多, 能看出是件红白相间的间色裙,高善威两只手?突然抖得拿不住, 扑一声, 短铲掉落, 他没有?捡, 两只手?刨开沙土, 发疯一般用力挖了?下去。

“高郎君?”吴藏惊讶着,怕他动静太?大引来?护卫, 又见他神色不对,不好提醒他,听见康白低声道:“高郎君的女?儿玉娘,去年?失踪了?。”

吴藏怔住,心下惨然到极点,定定神,忙也?帮着去挖。

康白也?在挖,知道高善威不用短铲是怕伤到尸体,便也?只用双手?,黑暗中唯听得沙土落地,间或打在竹叶上,沉闷急促的声响,让他蓦地想起那夜张法?成掳走苏樱,也?是往城南方向。

后怕到极点,额上森森一层冷汗,张用去救她了?,但节度使府守卫森严,她能不能顺利脱身?

节度使府,东跨院。

侍婢睡眼惺忪起来?,伸手?摸索着火折子:“叶画师,是你吗?”

后颈上突然一疼,眼前一黑,顿时没了?知觉。张用急急将人拖回榻上藏好,推开后窗:“娘子快走,外面?有?人接应。”

苏樱卷起裙角扎在腰间,抓住窗框一跃跳上。

这?两年?时常做壁画,攀爬脚手?架已经十分利索,所以翻窗户并?不觉得难,外面?果然有?人接着,低声道:“娘子跟我走。”

身后张用也?跳了?下来?,一前一后护着,苏樱顺着墙角飞快地向后院跑去,墙脚下还有?一人等着,老远便压低声音道:“娘子踩着我肩膀上去!”

苏樱没有?忸怩,飞跑上前,那人双手?相扣托起,苏樱顺势踩上他肩膀,另一边张用跳上墙头伸手?来?拉,苏樱在跃起的瞬间忍不住看向客院的方向,灯已经熄了?,漆黑一片,鸦雀无声。

客院。

裴羁合衣躺在床上,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隔得太?远,其实什么也?听不见,不过?张用已经去了?,他一向精干,近来?屡次进出从不曾露出破绽,应当能顺利带她离开。

袖中藏着张法?成试图传回吐蕃的密函,吐蕃文字他懂,也?已经翻译完毕,但内容却全不相干,甚至根本算不上一句通顺的话,张法?成用的当是暗语,不知道密码的话,就无法?破译。

原本想拿这?个做证据交给张伏伽,现在看来?却是不行了?。那本暗账虽然能说明张法?成克扣军饷,但查证的话费时长久,军演迫在眉睫,却又等不及。

思绪纷纷乱乱,听见门前有?脚步声停住,负责监视他的护卫又在那里窥视,裴羁安静地躺着,寂静之中突然响起一声长叫:“来?人啊,东跨院有?贼!”

裴羁霍一下坐起。

东跨院。

苏樱正要?跳上墙头,眼前骤然一亮,墙外举起了?火把,侍卫杂沓着奔来?,老远便开始喊叫:“来?人啊,东跨院有?贼!”

“娘子快!”张用一把拉住她。

苏樱抿着唇,顺着他拉扯的力道爬上墙头,火把一瞬间逼到了?近前,领队的已经看见了?他们,指着墙头高喊道:“在这?里!是叶画师!”

密密麻麻,全都?是火把和人,他们却只有?三个,还带着她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再不能当机立断,就一个也?走不掉。张用伸手?来?拉,想要?带她跳下,苏樱止住:“你们快走,不用管我。”

张用低眼,灯火下她神色异常平静,显然已经做出决断。但裴羁下的是死命令。“不行,郎君交代过?,一定要?带娘子走!”

“到我这?里,就得听我的。”苏樱用力推开他,“走!”

涌身向墙内跳下去,底下的侍从眼疾手?快接住,苏樱稳稳落地,低声道:“走!”

跟着推开他,哎呦一声:“救命,救命啊!”

密密麻麻,墙底下已经围上来?几十个人,张用咬咬牙急掠而去,身后护卫们紧追不舍,耳边听见哐一声,大门撞开了?,张法?成冲了?进去。

客院。

裴羁压制着激荡的心跳,悄无声息重又躺回床上。

张用看来?,失败了?。经过?这?一回,府中护卫必定加强,今后要?想下手?,难上加难。但,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要?救出她!

东跨院。

张法?成甩开众人,快步走到近前伸手?来?拉:“小娘子,你怎么样了??”

“法?成将军,”苏樱已经起来?了?,喑哑着嗓子,“方才贼人想要?劫持我,我好害怕,幸亏你来?了?!”

一滴泪适时落下,顺着脸颊滑到下巴,张法?成心一下子软到极点。原本是经阿摩夫人指示在东跨院埋下伏兵严密监视她,方才又眼睁睁看着她似乎是跟贼人一起走的,可此时她一哭,所有?的疑虑全都?烟消云散,忍不住伸手?来?扶:“别怕,我这?不是来?了?吗,有?我在,什么贼人也?不用怕。”

苏樱“羞涩”着躲开了?,看见他脸上有?一丝不悦,连忙又抓住他的袖子,哭泣着说道:“我方才听见外面?有?动静就想着起来?看看,谁知那些贼人竟然打晕了?侍婢,劫持我往外走,我怕极了?,他们威胁我不许叫喊,我一直在想要?是法?成将军在,肯定会来?救我。”

“我在,我在。”张法?成到这?时候怒恼都?成了?欢喜,放软了?声音,“小娘子,东跨院这?边守卫不足,你跟我去我院里住着吧,我保护你。”

“真?的?”苏樱“喜出望外”,余光瞥见阿摩夫人的身影在门外一晃,连忙红着眼圈摇头,“不行啊,老夫人好像很不喜欢我,我害怕她,不敢过?去。”

“怕她作甚?” 张法?成近日里接连挨了?阿摩夫人几顿训斥,窝着一肚子火,“这?家里是我说了?算!”

身后,匆匆赶来?的阿摩夫人步子一顿:“法?成。”

***

城南私宅。

一抔又一抔沙土被双手?挖开,那身着间色裙的女?子终于露出地面?,长发如瀑遮住面?容,脖子上一片青紫,显然是被扼死的。高善威热血上涌,眼前发着黑不敢看,怀中带着的计时沙漏眼看就要?漏完,巡夜人马上就会回转,已经不能再拖了?,鼓足最大的勇气抖着手?拨开头发,露出一张死不瞑目的脸。

不是玉娘。但,总归是谁家的女?儿。也?许她的父母还在到处找她,还在盼着突然有?一天,女?儿会安然无恙地回来?。

一时间悲从中来?,高善威伸手?想要?合上女?子圆睁的双眼,肌肉已然僵硬,怎么都?合不上,借着月光看见女?子身下还有?无数衣裙层叠,不知还埋着多少具死不瞑目的尸骨。

“玉娘。”高善威嘶哑着喉咙低唤一声,伸手?再又去刨。指甲磨秃了?,很快开始渗血,根本觉不到疼,这?冰冷粗粒的沙石,这?些年?轻的女?孩子们埋下去的时候,该有?多疼。

“巡夜人来?了?,”在外围把风的侍从急急跳进来?,“快走!”

***

节度使府,东跨院。

飘飘摇摇的火把光里阿摩夫人沉着脸快步走近,苏樱装出惊恐的模样,急急躲去张法?成身后。几次交手?她已经看出来?了?,张法?成智谋不多,性子浮躁容易被影响,是个好对付的,但阿摩夫人冷静狡猾,十分难缠,今天的难题,是在于对付她。

“叶苏,”阿摩夫人走到近前,冷冷开口,“方才那些人是谁?”

“娘,她什么都?不知道,她是被贼人劫走的,”张法?成张开胳膊护着苏樱,口中解释着,“她胆子小,你别吓她。”

胆子小吗?方才她亲眼看见,她在墙头上神色冷静,根本不带怕的。阿摩夫人忍着气拔开张法?成:“说,是谁?”

“我真?的不知道,”苏樱紧紧追着张法?成,哭着摇头,“老夫人,我是被劫持的,幸亏法?成将军救了?我。法?成将军,你快跟老夫人解释啊。”

张法?成心疼极了?,连忙又要?上前,阿摩夫人一把推开,恨铁不成钢,勉强压着怒气:“说,是康白的人,还是裴羁的人?”

苏樱心中一凛,她为什么会觉得是裴羁?难道她发现了?什么?急急抓住张法?成的袖子:“我真?的不知道啊法?成将军,老夫人不相信我,怎么办?”

她哭得眼睛都?红了?,梨花带雨一般,张法?成心疼极了?,带着气回头:“娘,她都?说了?什么都?不知道,你总咬着她不放做什么?”

“蠢材!”阿摩夫人再忍不住,低声骂道。从前知道他才略不行,总是哄着引着,可这?些天情势紧张,她自己也?撑得艰难,没想到他竟还如此拖后腿,“早晚坏事在你手?里!”

张法?成再没料到当着苏樱的面?挨了?骂,气得脖子都?红了?,正要?吵嚷,门外飞跑进来?一个护卫:“老夫人,二郎君,出事了?!”

两个人都?是脸色一变,跟那护卫到另一角窃窃私语,苏樱低着头极力去听,声音太?小,模糊只听见城南两个字,阿摩夫人很快离开,张法?成快步走来?:“我有?些急事得出去一趟,你别怕,回头我好好安置你。”

苏樱点头:“好,我等着法?成将军。”

城南,张法?成的私宅。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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