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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莺摘下眼上的黑纱细带,缓缓睁开眼睛。能看见亮光了,但周围还是有些雾蒙蒙的。

裴莺:“能看见光了,不过看不太清,估计还要等一日。”

孟灵儿呼出一口浊气:“那就好。”

在燕门郡过的第一个晚上,裴莺睡的并不好,又降温了,这里没有暖气,没有电热毯,也没有暖水袋,她半夜被冷醒。

第二日裴莺就受不了了,待霍霆山在书房议完事,她让辛锦把人喊过来。

“夫人找我?”霍霆山大步进来。

裴莺看到一团黑影,“将军请坐。今日请将军来,是想向将军讨要些物件。”

霍霆山来了兴致,她一向少开口,上一回问他讨物件,要了只铁锅:“夫人想要什么?”

“我想要用一些铜,做大概这么大,椭圆形的瓜状小圆壶。”裴莺试图比划大小:“最上面开小盖,两侧还要有一个把手,方便提拎。像这样的小壶,我想要四个。”

裴莺一通比划后,霍霆山看明白了。

“此物我已知晓,稍后让人去办。”霍霆山问:“不知夫人要的这个小壶,有何作用?”

裴莺如实说:“这是汤婆子,取暖所用。到时在汤婆子外面裹上锦布,再将热水灌入其中,哪怕置于被中一夜也不会变凉。”

千钱买脚婆,夜夜睡到明。这里面的“脚婆”就是汤婆子。这种取暖神器直至宋代才有,裴莺等不了那么久了,现在就想要。

霍霆山听她说取暖,然后又是置于被子中,明白她是寒夜难眠。

“夫人若想夜里取暖,何须这般麻烦。”霍霆山狭长的眸挑出一抹笑。

裴莺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听他声音有一两分狎昵,心头一跳,莫名感觉他后面的很可能不是什么好话。

“此事就拜托将军了。”裴莺不给他机会说,“那汤婆子好使的很,若将军也需要,可让人多制几个。”

“我不用,这般的夜我从未觉得冷。”霍霆山笑了下,她倒变机灵了些。

若那个法子不用,还有其他的,他说:“既然夫人觉得夜冷,不如我给夫人盘个火炕。”

裴莺稍怔,恍然想起还有火炕这一物。火炕,这古代版的电热毯,可比汤婆子暖和多了。

裴莺眉开眼笑,“好,谢过将军,我囡囡那边也要一个。”

“小事。”霍霆山又说:“待再过几日,等夫人的眼睛彻底好了,我带夫人出去走走。”

她可不是个安分的,往日在远山郡便时常外出游肆,如今到了燕门郡整天窝在屋子里。若是像兔儿一样只长了膘还好些,只怕闷着闷着,把人闷出病来。

裴莺惊讶问:“将军不需要忙活打仗之事?”

“并州的燕门攻破后,司州军停止了北上援助并州。”霍霆山勾起嘴角。

个个都不想吃亏,无论是并州援司,还是司州援并,皆是想待对方和幽州军打得差不多再来。

却没想到他幽州在他们抵达前,一口气破了燕门,还重创了石连虎,令其危在旦夕。

司州军本就想保存实力,现在的局势一看便知难以挽留,那何苦顶着风雪继续北上做无用之功?

裴莺疑惑问:“那并州呢,如若司州援军未至,此时攻打并州岂非更好?”

霍霆山淡声道:“这场大雪来的突然,比我预料的还要早许多,我军后方有些物资未至,不可贸然行军。”

这一回算是老天爷拉了并州一把,给石连虎和他那几个儿子争得些喘息时间。

裴莺听懂了:“原来是天公不作美,将军被迫休假啊。”

霍霆山嘴角抽了抽,话是没错,怎的从她嘴里说出来就那般不得劲。

罢了,若凡事都和她计较,他得少活几十年。

*

两日之后,裴莺的眼睛彻底好了,不再是雾里看花。

汤婆子先火炕一步做好,火炕哪怕盘好也需静等至少三日后方可使用。

有了汤婆子,裴莺舒服多了,基本从汤婆子被送来始,就一直揣在身边不离手。

“夫人,将军请您去正厅。”辛锦来报。

裴莺从座上起身,想起前两日霍霆山说带她出去走走,“该不会要出去吧?”

她猜对了,霍霆山确实要带她出门。

霍霆山见了她便道:“这附近有一座颇有名气的寺庙,名曰长灵,听闻寺庙后有一大片梅林,今日风雪已停,夫人随我去赏梅否?”

如果是前两日,还没拿到汤婆子,裴莺是说什么都不愿出门的。现在汤婆子在手,且又好不容易重见光明,她犹豫了片刻,到底心动了。

裴莺应下,然后转头和辛锦说:“辛锦,你去问问灵儿,看她是否想去赏梅。”

辛锦领命。

霍霆山转着扳指的动作稍顿,但没说什么。

孟灵儿听闻要去寺庙赏梅,欣然要随行。

一辆马车自郡守府驶出,两侧有卫兵护航,布衣见之避让。

霍霆山骑着乌夜走在马车侧,目光扫过街上种种,多得邸报之功,燕门的百姓迅速接纳了幽州军。

如今寺庙多建于郊外,且坐北朝南,这座长灵寺也不例外,它距离霍霆山当初领兵破的那处关很近,那时领兵进攻,霍霆山就看到这座长灵寺了。

长灵寺在这附近有盛名,皆因百姓都说它灵验,求姻缘也好,求钱财和安康也罢,只要心诚往往能如愿,因此长灵寺收到的供奉比附近寺庙要多许多。

马车停在寺庙门口,裴莺抱着汤婆子从车上下来。

天地白茫茫,寺庙耸立在雪白中,有种古朴的圣洁。裴莺看了一会儿就移开眼睛,不敢多看。

如今是午后,按理说是人流最旺盛之时,不过不知是否天冷,大家都不愿徒步出门,寺庙中香客竟不算多。

星星点点,皆在虔诚跪拜。

他们这一趟是为赏梅而来,霍霆山带着人直奔梅林。

来之前,裴莺只是想出来走走,透透气儿,对霍霆山说的“一大片梅园”并没有报多大的希望。

但当真的看到,裴莺却不住为之倾倒。

大片的雪梅连成一片,厚雪压梅,雪白间透出点绯红,像美人玉颊上透出的胭脂色,美得如梦如幻。

梅林还有其他人,多是一些少年人,也有身着僧袍、手持扫帚的僧人。

“娘亲,这里好漂亮。”孟灵儿惊叹。

裴莺亦是惊叹:“确实美,不虚此行。”

旁边的男人低笑:“也不知是谁之前还犹豫着是否要前往。”

裴莺没想到她在正厅的那点犹豫居然被他看出来了,耳尖微红,但认是不可能认的,“反正不是我。”

霍霆山长眉微扬:“我又没说是夫人。”

裴莺:“……”

她有时真的和他聊不了一点天。

裴莺带着女儿先行往前,把霍霆山甩在身后。

霍霆山目光扫过周围,而后才懒洋洋抬步跟在她们母女后。

母女俩边走边聊,踩着石阶不知不觉到了梅林深处。

这时忽的有一阵寒风拂过,裴莺和孟灵儿齐齐将脸埋进狐裘氅衣的围脖里。

寒风还在呼啸,风声呼呼,不过稍缓了些。

孟灵儿从大氅里将汤婆子拿出来些:“娘亲您真的好厉害,前有香皂,后有汤婆子,还有马镫和高桥马鞍,我猜应该也是您的功劳吧,您是如何想出这般多东西?”

裴莺早就想好理由:“在一本古籍上看到的。”

“那本书还在吗?我也想看看。”孟灵儿好奇。

裴莺笑道:“已不在。”

这话说完,裴莺忽然看到一棵梅树后面露出半片衣角。

有人在?

下一刻,仿佛是解答了裴莺心里的疑惑,一抹身影从梅树后出来。

原是一个手持扫帚的僧人。

那僧人看着她,两息后,对她行了一个僧礼,然后拿着扫帚缓缓走远。

身后的男人这时慢悠悠上前:“夫人莫要又看愣了神。”

裴莺收回目光:“才不会。”

他们赏了一个时辰雪梅,这次裴莺终于如愿堆了一个小雪人,还捡了石子镶在雪人脸上,给它当眼睛。

赏完雪梅,本来是要离开寺庙的,但走着走着,裴莺走偏了。

她被一棵树吸引了目光。

那应该是一棵有些年纪的树了,苍劲挺拔,树上挂了不少系着红布的木牌子,木牌随着风微微摇曳,树枝上还盛了些白雪。

红与白,还有沉稳的木质色,再往上的湛蓝如水晶的天,色彩交融之中形成一副绝美的画。

裴莺看到树下有小娘子在抛木签,她们将系着红布的木签高高抛起,有的成功挂到树枝上,有些抛了个空,在空中滑出一道曲线重新落在地上。

成功将木牌挂到树上的小娘子喜笑颜开,那些抛空的则是懊悔的“噢”了声,然后去捡牌子,锲而不舍继续抛小木牌。

孟灵儿对小木牌来了兴趣:“娘亲,听说这寺庙灵验,我也想去许个愿。”

裴莺:“那就去吧。”

“娘亲和我一起去。”孟灵儿握住裴莺的手,拉着她一同来到大树旁不远支起的小摊前。

“要两份木牌。”孟灵儿拿出银钱。

旁边就有笔,孟灵儿自己拿了一支,又给裴莺一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