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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莺跟着裴回舟走了几步, 到厩置大厅的角落处。

裴回舟背靠墙壁那边、面朝外,目光能看到正厅的其他人,他看到霍霆山停在厩置的楼梯口处, 似在等裴莺, 对方与这里有些距离, 应该听不见了。

于是裴回舟斟酌开口:“莺莺, 今日只是迎亲,不能万事都顺着他, 否则往后如何是好?”

迎亲非成婚, 哪能直接睡一起, 不妥不妥。

他那句“往后如何是好”相当委婉了, 直接的意思其实是:倘若今日让他肆意妄为,就是坏了规矩,他日后岂能尊重你这个正室。

“大兄, 我知晓的。”裴莺点头。

她背对着大厅, 看不见除裴回舟以外的其他人, 但感觉话出口后, 有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

他在看她。

那目光似还带了些别的意味。

裴莺蜷了蜷手指, 到底没忍住回头看了眼,便见霍霆山站在楼梯口,与这边确实有些距离。

寻常人肯定是听不见的,但这人生了双狗耳朵, 也不知晓是否听到了只言片语。

又叮嘱了两句后, 裴回舟让人回去了。

裴莺转身往回走。

厩置的一层有房间,但一层多鼠蚁, 因此只用来招待普通客人。

他们的房间在二楼和三楼,行至楼梯口, 裴莺对霍霆山:“将军上楼吧。”

未曾想这人轻笑了声,忽然来了句:“我忽然发现你大兄与你有不少相似之处。”

裴莺目露疑惑。

他这说的什么话,他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妹,模样上肯定有些许像的。

“你俩某些时刻那胆子就和江豚似的,看着不起眼,实际总能出乎人意料。”霍霆山继续说。

裴莺:“……”

所以他刚刚是听见了吧。

不过听见就听见,裴莺有理有据:“大兄也是为我着想,且将军方才所说之事,本就不符礼法。”

“礼法。”霍霆山将这二字在嘴里过了遭,意味不明的笑了声,后面不言。

裴莺的厢房在三楼,隔壁是霍霆山的住处。

回了房以后,裴莺让辛锦卸掉她头上的发饰。

前面放了个妆匣盒,那盒子原本是空的,裴莺过一会儿就看见辛锦往里面放一件首饰。

金镶绿松石的耳坠,呈孔雀开屏状的金花,金镶玉的步摇,用于固定的细长玉钗,白玉和各色宝石组和的璎珞……

一件又一件,先放满了妆匣的一层,又放满了第二层,第三层,第四层。

光是拆妆,辛锦就忙活了两刻钟。

等头饰卸完,裴莺感觉脑袋轻松到有些飘飘乎。

辛锦:“夫人,奴去备水。”

因着天气干燥的缘故,北方是不用天天洗澡的,奈何裴莺骨子里是个南方人,只要有条件就想沐浴。

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后,裴莺才感觉她今日寅时起床后一直绷紧的那根筋络舒展了。

“夫人,这火折子当真好用。”辛锦忍不住再次说。

当奴仆的,尤其是伺候主子的院内仆从,都不少了在身上揣两块火石。哪怕她是熟手,但火石质地坚硬,加之女郎力气本来就小些,引火也并非易事。

有了火折子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原来引火可以这般轻松,只要轻轻吹一口气就行,且一支火折子还能使用很久。

拿到火折子后,这新奇玩意赫然成为了辛锦的心头好。

“确实是方便。”裴莺见她面有倦色,“今日辛苦了,你也早些休息。”

“夫人安寝,奴退下了。”辛锦出了房间,将门关上。

辛锦离开后,裴莺从另一个盒子里拿出本小册子。

这是临行之前,裴母给她的嫁妆清单,对方让她离开远山郡后再看。

册子很厚,拿在手上颇为沉,裴莺将小册子翻开,发现不少嫁妆物件竟都挺熟悉。

她之前在霍霆山给她看的那份聘礼清单里看过。

裴莺把小册从头翻到尾。

霍霆山下的聘礼约莫有三分之二都在这里,聘礼归女方父母所有,陪妆的处理权则在新妇手上。

相当于聘礼被裴母倒了个手,大半都归于她个人所有。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裴母多半是想到了以后种种。

裴莺将小册子郑重放好,一阵困意涌上头,今日舟车劳顿甚是疲乏,还是早些歇息吧。

美妇人从榻上起身,打算去锁个门。

厩置比不得府里,虽说这厩置如今入住的都是他们这方的人,但还是谨慎为上。

然而裴莺刚走到门前,还未抬手触上门栓呢,就听到两声敲门声。

“咯、咯。”

力道微重,不急不缓。

裴莺抬手的动作停下,纵使隔着一扇房门,她也知晓霍霆山已在外面。

这人一如既往只是通知,自觉通知到位后便动手推门。

“咯滋”一声,房门推开。

裴莺适时后退一步,免得被房门碰到。

中间的障碍已除,仿佛是水雾拨开,两道目光无阻碍的轻轻碰上。

“夫人亲自迎我,我甚是欢喜。”霍霆山勾起嘴角。

裴莺:“……不是迎你。”

她只想锁个门。

霍霆山看着面前的美妇人,她已梳洗过了,白日那身玄赤色的圆领襦裙换成了桃红色的中衣。

现在是四月底,温度适宜,她穿得不厚,桃红中衣下隐约可见丰美的身段。

男人的喉结耸动了下。

裴莺忽觉他眼神不对,十日前他看她就是这般的眼神,然后她的手就遭殃了。

裴莺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却是刚好腾出了些空间。霍霆山趁着这时长腿一迈,进了房间。

“霍霆山,你……”裴莺哽住了。

这人真是得寸进尺。

“夫人,今日迎亲吉日,分房睡不妥,我只过来睡一觉,不做什么。”霍霆山径自往里。

厩置的厢房不如州牧府的主卧大,陈设简单,床榻前也无精美的屏风作挡。裴莺眼睁睁看着他一直走到里,然后在榻上歇下了。

裴莺:“……”

许是许久未听见脚步声,榻上的男人转头:“夫人过来安寝。”

裴莺纠结了片刻,去熄灯盏,“霍霆山,君子一言。”

“行。”那边倒是应得快。

裴莺相继吹灭了灯盏,又将另一侧面向楼背的窗牗推开少许。

月光照了进来,借着月色,裴莺往床榻方向走。

那一片是个暗区,罗帐挡住了月光,投落大片的阴影。在那片暗影中,裴莺看到了一片白色的衣角。

她知晓那是他除了外袍后,露出的里面的白中衣,白衣角落在光与暗交界的暗区,宛若猛虎爪中露出的森白趾甲。

裴莺盯着那片衣角看了半晌,才缓缓过来。

她才在榻旁坐在,暗处伸出一条铁臂圈住她的腰,像狩猎者捕获了钟爱的猎物,心满意足地将之拖回自己的巢穴。

“磨磨蹭蹭,一宿都快过去了。”霍霆山笑她。

裴莺被他抱在怀里,枕着他的锁骨处,隐约听到他的心跳声。

一下又一下,节奏稳定,强健有力。

裴莺不习惯地动了动,然后就碰到了,她霎时僵住。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这人像给兔儿顺毛般捋了她后背一把,“安心,我言而有信。”

裴莺:“霍霆山,你松开一点。”

霍霆山听她语气,知她得了他承诺后,那兔子胆又开始变成豹子胆,依言松了手,“六月初八再和你计较。”

裴莺往里侧墙壁靠,快要熟睡时又被他捞过。

此时困意汹涌,裴莺只是蹬了下腿,踢在他粗壮的小腿上,见没踢开束缚后嘟囔了声,便沉入了梦乡。

那股甜香幽幽在鼻间缭绕,霍霆山平复了下思绪,缓缓阖上眼,也入了眠。

这一夜,两人交颈而眠。

*

清湖县只是途径点,并不会久留,翌日醒来后,众人开始整装。

在大堂用早膳时,霍霆山看向小儿子:“你和沙英二人先领军回幽州。”

霍知章惊愕道:“父亲,那您呢?”

霍霆山:“我和你母亲还有旁的地方去,晚些再回去。”

大军在外行进,每一天都得消耗大量的军资,在没有战事的情况下,得尽可能让士兵变成军农。

吞下并州和冀州后,霍霆山确实富有了许多,幽州财政也不吃紧了,但他是早年穷过的人,且如今并不是终点,暂时用不上的大军早些回幽州妥当些。

这事就此定下。

不过在裴莺看来,再启程时,一切好像无甚区别。她还是乘马车,车外也仍是簇拥着骑兵。

离开清湖县,霍知章领军直接北上,霍霆山这边则是往西北走。

送嫁百里终有一别,又走了两个镇,以裴回舟为首的裴家人止步于今日。

“莺莺,往后多珍重。”裴回舟眼眶微红。

裴莺安慰他:“大兄莫伤感,冀州和幽州毗邻,相距不算太远,往后我们多通书信。”

裴回舟颔首。

裴莺忽然想起一事,“大兄,你午时后再归,午膳我带你吃美馔佳肴。”

裴回舟只以为裴莺在说平常的设宴,笑着说好,其实心里对“美馔佳肴”并没有如何期待。

他行商多年,去过不少地方,各地的美味品尝过不少,现已极少有菜式能令他为之惊艳。

嗯,之前的炒肉算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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