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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世禛本是想回镇抚司的,出宫门的时候却忽然改了主意。

他叫人带路,去了西坊。

阑珊先前所住的房子是杨时毅给的,如今虽然不在那里住了,但仍是给她留着,有两个可靠的仆人留守着,时常的清理打扫。

突然听见敲门,开门一看竟是几名衣着鲜明的锦衣卫,那仆人不由吃了一惊。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到荣王从马上翻身而下,径直地走了过来。

仆人这才急忙跪地恭迎王驾。

赵世禛负手进内,环顾扫了一眼,看着不过是平平无奇的小院子。

他沿着中间的石子路往前缓步而行,到了屋门口。

那门虽是掩着的,却并未上锁,赵世禛抬手一推就推开了。

堂上挂着一幅福禄寿三星图,两侧垂着匾额,中间却摆着一张很大的桌子。

赵世禛瞅了一眼那并不算新的桌子,模模糊糊地,有些人影出现在桌子周围,有人笑道:“是南边带回来的寒潭春……”

另一个声音带几分酸冷道:“她对你们倒是细心。”

荣王猛然后退一步,及时地刹住不许自己再想。

那看院子的仆人忐忑地走到门口,预备着王爷询问之类。不料赵世禛定了定神后,径直走了入内。

他自诩是第一次来这里,但却无师自通地掀开了阑珊昔日歇息的房间门帘。

里头也无非是一张床,桌椅等物,看着朴拙简单,桌上还有一个青花瓷的梅瓶,想必以前是插花用的。

靠墙有一个不大的柜子,上头还叠着许多书,赵世禛随意翻看了些,有孩子用的《千字文》《千家诗》等,也有一些关于工部工造之类的书籍。

轻轻地笑了笑,赵世禛转身,目光注视着里头那张床,他缓缓地走近过去,一撩袍子坐在了床边上。

他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了片刻后,突然站起身来,莫名地俯身下去,往床底下看去。

仆人打扫的虽然尽心,但床底到底不是那么认真清理的,还有些许尘灰,除此之外并无别的东西。

赵世禛盯着里头,却仿佛觉着有什么东西在这里,或者……是曾经有东西在这里。

最终荣王起身,他拍了拍手,转身往外要走。

身后却响起了“吱呀”的声响。

赵世禛回头。

他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背对着自己,正试图从床底下拖出一样东西来,只可惜力气有限。

赵世禛想去帮帮她,也这么做了,他走到她的身后,双臂轻轻一拢,就像是从背后将她抱住的姿态,顺势将那东西轻轻拉了出来。

然后赵世禛看见她满意的带笑的脸:“是给殿下的。”

他的目光垂落看向地上的紫檀木盒子。

就在想要看清楚那木盒的时候,却又发现自己怀中空空如也,根本没有她。

意识到这一点后,那盒子就也荡然无存了。

在荣王离开西坊宅子的时候,却见高歌等候在门口。

“王爷,已经追踪到那些人的下落了,要不要动手?”高歌微微欠身询问。

赵世禛看向他:“在哪里?”

高歌回答:“他们大概是为了避开官兵追踪,特意绕道把威州走的。”

“可知道她怎么样?”

“因为不敢靠近,远远地看过一眼瞧着还好,在他们走后,才问起接触过的人,说看着也很好。您放心。”

“放心?”赵世禛轻笑出声,翻身上马,“回镇抚司。”

在打马而行之前赵世禛回头看高歌:“吩咐下去,按兵不动,别打草惊蛇,远远地跟着别丢了。”

高歌肩头一沉:“遵命。”

赵世禛一路策马往镇抚司而行。

此刻夜幕已经降临,街头上华灯初上。

赵世禛看着那迷离的灯影,想起之前在宫内跟郑适汝的一番话。

他想不到郑适汝竟承认了是她派人去除掉了那王院判,果然这个女人不同凡响,居然嗅觉如此灵敏。

但是她接下来所说的,却更出乎赵世禛的意料。

“我不会允许你危及太子的地位,你想知道是为什么吗?”郑适汝雍容的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因为我有想要护着的人。”

赵世禛眉峰一动:“你说的是……”

郑适汝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慢慢地抬头看向远处,淡淡道:“而我,信不过你。”

说完之后郑适汝吩咐起舆。

此刻夕阳光照,两个人的脸都是半明半暗的。

赵世禛目送她端坐抬舆之上,忽然上前一步挡在驾前。

宫人们受惊,吓了一跳忙停住,郑适汝都跟着略颠了一颠,她抬手护着肚子,皱眉看赵世禛。

荣王负手抬头,望着在抬舆上艳若牡丹的郑适汝,轻声道:“你信不信我都无关紧要。只要她信我就行了。”

郑适汝听了这句,才仰头笑了:“我以为荣王要说什么呢。她自然是个全天底下最傻的,她信得过的人多了去了……就怕她太真心了!”

荣王的眼中多了一抹怒色:“你……”

郑适汝却敛了笑,她垂眸看向赵世禛道:“荣王,你的侧妃虽然离了京,还好过不几天,正王妃就进门了,真是随心所愿啊,怪不得容妃特意召见,呵呵,我便在这里提前恭喜你吧?”

说完了这句,郑适汝唇边又流露那种三花猫的嘲讽微笑:“走吧!时候不早了!”

靖国公府那件事,因为王氏把所有罪责都揽了去,前两日已经将郑亦云送回了国公府。

皇帝并没有做别的表示,那应该就是说荣王妃的地位没有动摇,虽然坊间有些许流言蜚语,应该也不足为虑。

回到北镇抚司的时候,还未下马,门口侍卫迎上来:“王爷,先前靖国公府的郑三爷跟公子来过拜会王爷,听殿下不在才去了。”

前日郑三爷也去过王府,只可惜赵世禛也没在。

追的这么急,不过是因为先前王氏惹下的祸患,所以要跟赵世禛通风和气儿罢了。

赵世禛本不放在心上,可突然间想起郑适汝离开时候那半带嘲讽的话,心中一阵烦乱,烦乱中又有些许难言的杀气在涌动。

本来以为上次的事情可以将这门亲事毁了,倒没成想皇帝的心胸这般“宽广”,居然没有波及到郑亦云。

最吃惊的是太子赵元吉,本来赵元吉以为王氏跟郑亦云做出这种丑恶之事,皇帝向来护短,是绝不会再容下这种人进荣王府的,没想到只是扣押了王氏,非但把郑亦云好端端地送回了国公府,亲事也依旧……稳若泰山的样子,至少还没有降旨说有变更。

按照赵元吉的意思,是赵世禛主动去跟皇帝请求,尽量数落郑亦云的蛇蝎之处,让皇帝改变主意。

可同时太子跟荣王却都清楚,皇帝决定的事情,那才是“金口玉言”,无法更改。

荣王一宿未眠。

次日是个阴天,清晨就有隆隆的雷声,只是没有那么响亮,远远地躲在厚厚的阴云背后,像是有什么猛兽在狺狺咆哮。

赵世禛唤了个随从,让去靖国公府跑一趟,说是今晚上会亲自前往。

到了下午的时候,天色更加阴暗,风裹着雨滴淅淅沥沥的。

若是西窗在,一定会多骂上几句,因他知道赵世禛最不喜欢顶风冒雨的鬼天气。

戌初的时候,赵世禛到了靖国公府。因为先前派人来通知过了,是以府中早就备好了酒席。

荣王殿下换了一身雪青色的云纹绉纱蟒袍,腰束玉带,长身玉立,贵气逼人,大概是夜色遮掩的缘故,原本有些太过凌厉的眼神也显得温和无害了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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