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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景郁注视着他,俨然一副闲谈的模样:“人心难测,阿渊只知道他现在所在的方位,而对其将来会去往何处却是一无所知。”

庭渊倔强地摇了摇头,这与他所崇敬的大道相去甚远,连一向不好争辩的他也忍不住了:“只要我想知道我便能知道,如有错漏便是我自个儿学艺不精。天行有常,世间没有术数不能预测的事。”

伯景郁的想法正好与他相悖,但他也不强求:“我虽不懂射覆,但我知道术数与君子六艺或是男子八雅别无二致,都该为我所用,而不是反受其制。”

他们各执一词,庭渊正欲再说,叩门声响起,打断了他们的争论,念奴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男郎,天色已晚,我们得回去了。”

有些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庭渊有些不悦地向外应了一声,但也不得不说这的确缓解了本来将要发生的无谓争执。

他任由自己惬意地笑了一笑,对着伯景郁道:“有道是君子和而不同,我与伯郎君见地不一,也可留待来日你我都成长了再谈论几句。更深露重,这天气也不大好,伯郎君也该回去了。”

刚刚说了半天,庭渊早已有些口干舌燥,他把桌上最后剩着的半壶酒一口气喝光了,站起身来,却发现伯景郁依然稳稳当当地坐着,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伯景郁眼神关切地看他喝完酒,慢吞吞地说:“请阿渊先行一步,我再稍坐一会儿。”

庭渊以为他是不太舒服,不放心地问他:“伯郎君,你是不是饮了酒身体有些不适?我让人上一点醒酒汤吧,你喝了再回去。”说罢就要招手吩咐。

伯景郁眉眼柔和地阻止了他:“我前后加起来也只饮了一杯多些,不碍事的。”

庭渊深深地看他一眼,没有多话,和他互相见了个礼,便退了出去。

看着庭渊出去,伯景郁又走到了窗前,他把手放在轻纱微拂的窗棂上,关小了一些,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完全合上。

说不定从这还能看到他撑伞去的背影。

“伯郎君。”庭渊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没想到他去而复返的伯景郁猛地转过身。

他动作轻捷,左手扶住右手广袖,单手向他递过来一把油纸伞:“这伞给你用,走吧。”

伯景郁嘴巴半张着,下意识地去接过伞,回过神来,有些囫囵地问话:“阿渊怎的知道我没带伞?”

庭渊收回手,凝神看他:“伯郎君是个赤忱之人,刚刚射覆又是由心取象,选了一位被困在雨中不能行路的郎君,还不好猜吗?”

他一边说,一边便要往楼下走,伯景郁快走几步跟了上去,颇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阿渊,那岂不是谁在你面前说谎,你也能一眼看穿吗?”

庭渊不置可否,只温声回道:“伯郎君向来坦诚,何必有此顾虑?”

伯景郁压低了声音,似乎也并不想让他听到:“便是你没有这个本事,我也不会在你面前扯谎。”

庭渊有些局促,他在心中暗自想到伯景郁的孤勇似乎总是无穷无尽的用不完,又与话本里单薄的承诺大不相同。

楼下丝竹声不知疲惫的响着,人声依然鼎沸。他二人快步穿过堂中,行到门口时,伯景郁把伞撑开,和庭渊肩擦肩地走到轿辇前。

他伸出手臂,想让庭渊先扶着自己上去。没想到庭渊却轻轻推开了他,垂着眼道:“把你送到这,我便撑伞回去了。”

伯景郁茫然地看他一眼,紧接着便有些急了:“我送你。”

庭渊的态度很明确,他岿然不动:“这雨不大了,我走回去散散酒气也好。”

伯景郁黑着脸看他,像个闹别扭的孩童一样抓着伞不还,庭渊无可奈何地把手放矮了一些:“你若想要,那便拿着吧。”

见他真的转身欲走,伯景郁才有些急了,他赶忙把伞塞回了人手中:“你快拿着,不定一会雨又下起来了。”

庭渊接住伞,侧身站到了轿辇的旁边:“请伯郎君动身吧。”

伯景郁欲言又止,又等了一刻,见他还是没有改主意的意思,只得幽幽的叮嘱他一句:“是了,阿渊路上小心。”

他在轿中坐下,摸了摸自己的肩膀,吃吃地笑了起来。

十三年前梁世丰为父亲守孝期满,娶了一位非常贤惠的女子为妻,此女家中富足,因梁世丰忠孝仁义清贫而钦慕于他,不顾家中反对嫁给他为妻,婚后由奢入俭,为他照顾年迈眼瞎的母亲,操持家务,第一次有孕因营养不足小产,第二次因赶上灾害帮忙赈灾小产,母亲也在期间因得不到及时的医治病逝于家中,梁世丰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第三次孩子出生不足半岁夭折,第四次便是三年前,夫妻二人上任西州途中孩子染病,医治不及时,到了西州即便有名医,孩子还是在三个月后离世,自此他的夫人元气大伤,身体日渐亏空,于年初彻底撒手人寰。

伯景郁起初是难以理解的,这样的一位官员,怎么到了西州就同流合污了。

直到他弄明白了一切,不由地唏嘘,心中也感慨万千。